雨水混着灰泥,从坍塌大半的殿顶豁口哗啦啦浇下,在狼藉的地面积起浑浊的水洼。沈月凝站在废墟中央,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却将那油纸包平举在萧绝面前,姿态平静得近乎诡异。
“王爷,这图……您还要吗?”
她的声音不高,穿透淅沥雨声,清晰地落入萧绝耳中。没有质问,没有控诉,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冰冷的了然。
萧绝没有立刻去接。他玄色的衣袍浸透了水,紧贴着挺拔的身躯,后背几道被落木划破的口子渗出暗红的血迹,在湿衣上泅开。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不断滴落,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此刻正沉沉地落在沈月凝脸上,审视着她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睛。
【她知道了。】
【是沈惊澜?还是她自己猜到的?】
【这般眼神……倒比哭闹更让人心烦。】
那心声带着一丝被戳穿的阴郁和不易察觉的烦躁。
他缓缓伸出手,却不是去接那油纸包,而是一把扣住了沈月凝的手腕。力道依旧很大,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将她连同那个油纸包一起,猛地拽向自己。
“本王的东西,”他低头,气息混合着雨水的湿冷和血腥气,拂过她苍白的脸颊,声音低沉而危险,“要不要,何时轮到你来过问?”
沈月凝手腕吃痛,却没有挣扎,只是抬起眼,毫不避让地迎上他压迫感十足的目光:“王爷煞费苦心,用一本假图,引蛇出洞,清理门户,甚至……试探我与林世子。如今目的已达,这废纸,还有何用?”
她直接将话挑明,撕开了最后那层遮羞布。
萧绝眸中戾气一闪而逝,扣着她手腕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几乎能听到骨节作响的声音。
【牙尖嘴利!】
【试探?若非你与林叙白暗中往来,本王何须如此?!】
那心声带着压抑的怒火。
“有用无用,本王自有论断。”他冷嗤一声,另一只手终于夺过了那个油纸包,看都未看,随手塞入怀中,仿佛那真的只是一团废纸。“你的任务完成了,这就够了。”
任务?原来她在他心中,始终只是一枚完成任务的棋子。一枚用完了,或许就该丢弃的棋子。
沈月凝心底那点微弱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待,彻底熄灭。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惨淡而讥诮的弧度:“是啊,妾身恭喜王爷,计划周详,大获全胜。”
萧绝盯着她脸上那抹刺眼的笑,眉头狠狠一拧,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他猛地松开她的手,转身对正在清理现场的护卫沉声道:“清理干净,回府!”
回府的路上,气氛比来时更加凝滞。
依旧是那辆普通的青篷马车,车厢内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淡淡的血腥气。萧绝闭目靠在车壁上,脸色在晃动的车灯光线下明明灭灭,看不出情绪。沈月凝则蜷缩在角落,抱着双臂,望着车窗外依旧滂沱的雨幕,眼神空茫。
手腕上被他捏过的地方,传来一阵阵灼热的痛感,提醒着她方才的屈辱与无力。
马车驶入王府,径直到了凝辉院外。
萧绝率先下车,甚至未回头看她一眼,只留下一句冰冷的命令:“看好她。”便大步流星地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雨幕深处。
沈月凝独自下了车,踉跄着走回那座华丽而冰冷的囚笼。丫鬟们见到她浑身湿透、失魂落魄的模样,吓得不敢多问,连忙备水伺候她沐浴更衣。
热水氤氲,却驱不散她心底的寒意。她将自己沉入水中,直到窒息感传来,才猛地抬起头,大口喘息。
镜中映出她苍白憔悴的脸,眼底却燃烧着一种死灰复燃般的、更加执拗的火焰。
萧绝的利用,林叙白的莫测,“暗雀”的疯狂,弟弟的惨状……这一切,都像是一把把淬毒的锉刀,磨砺着她的心志。
她不能倒下去。
玄妙观一役,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表面上很快恢复了平静,但暗涌却愈发湍急。
王府内的守卫依旧森严,但那种令人窒息的监视感,似乎随着“暗雀”的暂时退却而淡化了些许。萧绝再未出现,连钱管家也来得少了。
沈月凝知道,萧绝此刻定然在全力追查那逃脱的“暗雀”首领,以及那枚能引动沈惊澜狂性的诡异笛音的来源。那本假机关图虽然完成了诱饵的使命,但也暴露了太多问题——王府内部有“暗雀”的细作,而且级别不低,否则无法轻易弄出一个假“沈惊澜”;林叙白的立场依旧成谜,他出手相助,是敌是友难辨;而真正的机关图,究竟在何处?
她依旧每日“静养”,却开始暗中留意起王府内的人员动向。尤其是那些能接触到地牢、库房等关键区域的下人和低阶护卫。她需要找到那个内鬼,或者至少,找到一些线索。
这日午后,她借口散步,在凝辉院附近的花园里慢慢走着。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那些修剪花木、打扫庭院的仆役。
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她看到一个负责打理水缸荷花的小太监,正偷偷将一小包用荷叶包裹的东西,塞进假山的石缝里。动作鬼鬼祟祟,眼神闪烁。
沈月凝心中一动,没有声张,默默记下了那小太监的样貌和位置。
傍晚时分,她让贴身丫鬟以“丢了支不起眼的珠花”为由,去那假山附近寻找。丫鬟很快回来,手中果然拿着那包荷叶包裹的东西。
打开一看,里面并非珠花,而是几块颜色深暗、散发着淡淡甜腻腥气的硬块——正是未经研磨的“醉梦”原药!
果然!王府内还有“暗雀”的人在活动!而且还在试图传递这种阴毒之物!
沈月凝心中惊骇,面上却不露分毫。她让丫鬟将东西原样包好,放回原处,并严令她不得声张。
她在等。等那个来取药的人。
然而,一连两日,那包“醉梦”都静静地躺在假山石缝里,无人问津。仿佛被遗忘了一般。
就在沈月凝几乎要以为对方察觉了异常时,第三日夜里,她听到院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与虫鸣融为一体的口哨声。
她悄悄走到窗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
月光下,只见一道瘦小的黑影,如同狸猫般敏捷地溜到假山旁,迅速从石缝中取走了那包东西,然后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夜色中。
看身形,正是那个打理荷花的小太监!
沈月凝没有惊动护卫。打草惊蛇,只会让线索断掉。
她需要知道,这小太监将“醉梦”传递给谁?最终又会用在哪里?
接下来的几日,沈月凝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那个小太监。发现他每隔三两日,便会趁夜溜出凝辉院附近,去向不明。而每次他离开后不久,地牢方向,似乎总会隐隐传来沈惊澜比平日更显焦躁的低吼。
一个可怕的猜测在沈月凝心中形成——这小太监,是在用“醉梦”刺激沈惊澜!是为了让他保持狂乱状态,防止他清醒?还是……另有图谋?
她必须阻止!但绝不能亲自出面。
她想到了一个人——秦疏。
次日,秦疏来请脉时,沈月凝状似无意地提起:“秦太医,我这两日夜里,总听到西北角似乎有些异响,像是……野兽的低嚎,吵得人心中不安。不知是何缘故?”
秦疏执笔的手微微一顿。
【西北角?地牢方向?王妃竟能听到?】
【王爷严令封锁消息……难道地牢那边又出了变故?】
他面上不动声色,只道:“许是风声,或是野猫。娘娘不必多虑,微臣开的安神药,按时服用便好。”
沈月凝叹了口气:“或许是吧。只是那声音听着凄厉,让人不由得想起些不好的传闻……听说前朝有些秘药,能让人变得如同野兽般狂躁,也不知是真是假。”
她点到即止,不再多说。
秦疏的眼神却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他深深看了沈月凝一眼,没有再接话,留下药方便匆匆离去。
沈月凝知道,她的话已经起了作用。以秦疏的医术和责任心,绝不会对可能存在的、用药物折磨人的行为坐视不理。
果然,当夜,地牢那边异常安静。接下来几日,沈惊澜的狂躁之症似乎也平复了不少。
那小太监也如同惊弓之鸟,再不敢轻易行动。
沈月凝稍稍松了口气。但这只是治标不治本。内鬼未除,“暗雀”的威胁仍在。
就在她苦思如何进一步追查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递来了拜帖。
“娘娘,永昌侯府林世子求见。”丫鬟捧着帖子,神色有些古怪。
沈月凝看着帖子上那清峻熟悉的字迹,心中冷笑。他终于还是找上门来了。
玄妙观中他出手相助,如今又堂而皇之地登门拜访,他想做什么?
“请世子前厅稍候。”她淡淡吩咐,起身更衣。
该来的,总会来。她也正好,会一会这位心思难测的永昌侯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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