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张氏，沁玉轩内紧绷的气氛骤然松弛下来。
安静了许久的茶水间珠帘被一只染着血迹的手轻轻掀开一条缝，春桃顶着那一头乱发和满身惨状，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她小声问道：
“娘娘，安人走了吗？”
叶瑜一回头，见春桃还是那副浑身是血的狼狈模样，偏偏眼神清澈明亮，透着几分狡黠和期待，强烈的反差让她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走了，你兰莺姑姑会亲自把她送出宫去，保管她一路都忘不了今儿这出好戏。”
她笑着朝春桃招手：“快过来吧。你方才演得真好！尤其是最后不管不顾冲出来那一下，连我都吓了一跳。”
得到主子的肯定，春桃立刻像只得了夸奖的小猫，提着那身沾满血污的裙摆，轻盈地从茶水间里蹦了出来。
她得意地一扬下巴，那故意弄乱的发髻随着她的动作晃了晃，几缕发丝调皮地贴在她颊边：
“嘻嘻，是吧娘娘！我就琢磨着，光让她听见动静，哪有亲眼瞧见一个血糊糊的人扑到跟前来得吓人？”
她边说边用手比划着，模仿自己刚才扑出来的动作，眼神亮晶晶的：“就得让她亲眼看见，吓得她魂儿都没了，往后才不敢再打歪主意呢！还是主子最明白我！”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撅起嘴，带着点小委屈告状：“主子您不知道，刚才我想冲出去的时候，兰莺姑姑和小卓子还在后面一个劲儿地拽我袖子呢，生怕我坏了事！”
“你还敢说！”
小卓子这时也从茶水间里跟了出来，手上利落地给叶瑜换上了一盏热气腾腾的新茶，转头就对着春桃数落，语气里是无奈又后怕：
“我的小祖宗诶！之前咱们排演的时候可没这一出！你刚才猛地要往外冲，我和兰莺姑姑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儿了！你这身上的伤和血都是假的，凑近了细看哪经得起推敲？幸亏那安人自己先吓破了胆，没敢细瞧。要不然，万一穿帮了，看你怎么跟主子交代！”
“才不会穿帮呢！我演技可好了，连主子都夸我呢！”
春桃不服气地冲小卓子做了个大大的鬼脸，灵活地躲到叶瑜身侧，扯着叶瑜的衣袖轻轻摇晃：“主子您看他嘛，就知道说我！明明我立了功的！”
“好好好，你立了功的！那看样子光赏钱可满足不了咱们的大功臣了，待会儿还得叫小厨房为咱们功臣置办一桌好的，另外你想要什么，尽管同我说就是。”
叶瑜笑着拉住春桃的手，春桃一听叶瑜这样夸她，自己先不好意思了。
她缩了缩自己的手：“主子，奴婢这手方才浸了猪血的，就略洗了洗，不干净....奴婢才不要什么，只要能一直跟着主子，奴婢做什么都愿意！”
“可别说什么都不要了，小心主子当真。”兰莺姑姑笑呵呵的进得殿内，先嗔了春桃一句，又转向叶瑜回话：
“人送回去了，路上皇后娘娘身边的惜墨还特意拦下安人想问几句话，谁知安人魂不守舍的，理都不理，径直就要出宫去呢。”
“嗯，这样就好。”叶瑜满意地点头，“无礼些比嘴上没个把门的强……你方才说春桃什么？你们还有事瞒着我呢？”
“哪儿有！兰莺姑姑乱说的！”春桃急忙开口辩解，可话还没说完，一张小脸就先红透了，连耳根都染上了绯色。
她下意识地绞着衣角，眼神飘忽不定，全然没了方才演戏时的泼辣劲儿。
叶瑜何等敏锐，见她这般情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含笑打量着春桃，温声问道：“你这是……有心上人了？”
“就是……就是……”春桃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羞得直跺脚：
“哎呀，奴婢说不出口！兰莺姑姑你说吧！奴婢身上黏糊极了，先去换身衣裳！”说罢，她一溜烟跑回茶水间，再不肯出来了。
叶瑜望着她仓惶逃走的背影，不由失笑，转头看向兰莺：“姑姑，你同我说说，我怎么不知道这事？”
“主子知道前些日子，巡逻咱们沁玉轩的侍卫换了一批吧？”
兰莺笑着上前，压低声音道，“春桃这丫头，就是在那时候认识的。”
“是……侍卫？”叶瑜一听就眉头微皱，不由想起了娴嫔那个当侍卫的哥哥，似乎也在巡逻沁玉轩的侍卫名单里。
她神色顿时严肃起来：“可有查过底细？跟其他宫妃没有牵扯吧？”
“主子放心，奴婢都查清楚了。”兰莺忙道：
“那人叫柯舟，是个一等侍卫。小卓子帮着细细打探过，他父亲在京中经营着一家镖局，家境虽不算富裕，却是清清白白的人家。柯舟本人品性端正，至今未娶，也从不寻花问柳。奴婢也悄悄瞧过几回，确实长得精神，为人也稳重，怪不得春桃这丫头动了心。”
“柯舟……”叶瑜轻轻念着这个名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若姑姑看过没问题的话，回头我便找皇上求个赐婚。春桃好歹跟了我这么久，若要嫁出去，那也得风风光光的，叫人知道她后头有人撑腰才是。”
兰莺闻言，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主子待春桃真是没话说。只是……”她略一迟疑：
“奴婢想着，春桃这孩子最是恋主。若真要她出宫，怕是舍不得主子。”
“我明白。”叶瑜轻叹一声，目光温柔地望向茶水间的方向：
“所以更要替她把关，寻个可靠的人。既要两情相悦，又要让她日后过得舒心。你去跟春桃说，让她安心，这事我自有主张。”
这时，小卓子也凑过来笑道：
“主子不知，春桃这丫头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可见了那柯侍卫，倒学会害羞了。前儿个奴婢还瞧见她偷偷绣荷包呢，想必是要送给那人的。”
叶瑜闻言，眼中笑意更深：“这丫头......既然如此，我更该成全她。待过两日得了空，你寻个由头，让我也悄悄见见这位柯侍卫。”
“是，奴婢明白。”兰莺会意地点头：“定让主子亲眼相看相看，也好放心。”
正说着，换好衣裳的春桃又磨磨蹭蹭地走了出来，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红晕。
她偷偷瞄了叶瑜一眼，见主子正含笑望着她，顿时又羞得低下了头。
叶瑜朝她招招手：“过来吧，傻丫头。这是喜事，有什么好害羞的？只要你愿意，我定让你风风光光地出嫁。”
春桃眼眶一热，快步上前跪在叶瑜脚边：“主子待奴婢这样好，奴婢……奴婢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了……”
“傻话。”叶瑜轻轻抚着她的发顶，“你们跟着我，我自然要替你们打算。只要你日后过得好，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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