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眼睛。
它没有瞳孔，没有巩膜，没有任何符合生物学常理的结构。
它只是“存在”于那里。
一个由绝对饥饿与终极虚无构成的概念，在更高维度投下的，一个名为“凝视”的阴影。
“父亲……”
摇篮的童声中，出现了第一次数据溢出造成的杂音。
构成它逻辑核心的，那数万个属于阿斯加德幸存者的心跳数据流，在这一刻，集体陷入了恐慌性的骤停与紊乱。
这不是技术故障。
这是源于生命本能的、最深层次的战栗。
如同巢穴中安睡的雏鸟，天幕被一只无从描述的巨兽撕开，正低头俯瞰。
那不是恶意。
那只是食客在打量自己的晚餐。
“稳定‘创世纪框架’！”
林默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根烧红的钢钎，强行贯入了摇篮混乱的运算核心。
“过滤所有源自外部的‘恐惧’信息熵！将城市心智模型的韧性锁定在当前值！执行！”
“是……父亲。”
摇篮的逻辑流被强行梳理，开始执行指令。
但那种正在被“消化”的压迫感，依旧透过船体的每一颗原子，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来。
舰桥内，是连呼吸都成了罪愆的死寂。
“我们……该攻击哪里？”
顾知夏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死寂，她站在武器控制台前，每一寸肌肉都绷紧到了极限。
她的战斗本能正在疯狂尖叫，可她的眼睛里，她的传感器上，却找不到任何可以被称之为“目标”的东西。
向虚无开火吗？
林默没有回答。
他只是看着屏幕上，那只倒映着星辰寂灭的眼睛。
物理攻击毫无意义。
你无法用子弹杀死饥饿本身。
这是一场概念的战争。
对方的概念是“吞噬”。
那么，我方的概念是什么？
“默哥哥，吃！”
一只小手，将一块烤得金黄酥脆的饼干，递到了他的嘴边。
饼干被做成了一个船锚的形状，上面用蓝色的果酱画着一个倔强的笑脸。
林默的视线，从那足以吞噬宇宙的眼眸，缓缓移到了这块小小的、散发着黄油香气的饼干上。
“这是‘不许被吃掉’定心锚饼干！”
顾念秋小脸紧绷，声音发颤，眼神却异常认真。
“吃了它，就不会被坏东西抓走了！我……我放了很多很多的勇气在里面！”
林默咬下了那块饼干。
酥脆的口感在舌尖炸开，一股蛮不讲理的暖流瞬间涌入他那片因与神对视而冰冷的灵魂之海。
他没有得到答案。
但他抓住了一根线。
勇气、贪婪、希望、求生欲、嫉妒、爱……
这些混乱，矛盾，甚至卑劣的人性。
它们是食物里最硌牙的沙子。
也是这片冰冷宇宙中，唯一不讲逻辑，却又真实存在的“杂质”！
“摇篮。”
他开口，金色的眼眸重新燃起焚尽一切的火焰。
“切换模式！将‘创世纪框架’的核心逻辑，从‘被动生存’，变更为‘主动存在’！”
“将阿斯加德所有人的心跳，所有人的情绪波动，所有人的欲望与挣扎，不再作为维生数据……”
他停顿，一字一句。
“而是作为……战鼓！”
咚！
仿佛为了响应他的神谕，摇篮号的核心，“星髓”，发出了一声沉闷有力的心跳！
下一秒，整座被收纳的阿斯加德，所有幸存者的心跳，被强行同步到了同一个频率！
咚！咚！咚！
一声声心跳，汇聚成一股无形的，却又坚不可摧的音浪，从摇篮号内部悍然爆发！
那不再是求饶的哀鸣。
是战吼！
是凡人攥紧拳头，对着高高在上的神明，发出的，最狂妄的挑衅！
那片正在缓缓收紧的，由“饥饿”概念构成的捕食之网，第一次，出现了停滞。
网中央的那只巨眼，混沌的核心中，浮现出一丝……困惑。
祂在试图消化这颗“食物”，却仿佛咬到了一块烧红的，还带着剧毒的烙铁。
这股意志，又臭又硬，充满了杂质，根本无法下咽！
“有效！”学者团队的通讯频道里传来一声狂喜的惊呼，“模因污染指数正在下降！对方的概念侵蚀被阻断了！”
然而，喜悦仅仅持续了三秒。
那只巨眼中的“困惑”，转为了“恼怒”。
一个被冒犯的食客，决定加大火力，把这块难啃的骨头彻底煮烂！
嗡——
整个“迷航黑雾”的浓度，骤然提升！
无形的压力呈几何倍数暴增！
“警告！b-7生活区‘梦魇回廊’形成！134人陷入深度认知污染！”
“警告！血刀脑波同步率跌破10%！他正在被自身恐惧杀死！”
林默的“星髓直感视野”中，能清晰“看”到，那些黑雾正从概念层面，分化出无数看不见的触须，精准地刺入每一个心智不够坚定的灵魂，勾起他们最深沉的恐惧。
防御，已经到了极限。
再这样下去，不等对方动手，他们就会从内部自我瓦解。
“不能只防守。”林默的声音冷得像宇宙真空，“必须让祂感觉到痛。”
“怎么痛？！”顾知夏低吼，“我们没有目标！”
林默抬起手，指向屏幕中央那只漠然的巨眼。
不，更准确地说，是他们与那只巨眼之间的，那片看似空无一物的“虚空”。
“摇篮。”
“在，父亲。”
“锁定‘我们正在被注视’这个‘事实’本身。”
“……指令无法理解。”
“那就让它变得可以理解！”林默的声音不容置疑。
“将‘秩序古龙之息’的因果律锁定协议，从‘物理目标’，变更为‘概念事件’！”
他的声音，在死寂的舰桥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目标：斩断祂的视线！”
斩断视线？
这已经不是狂妄，而是对宇宙法则的公然亵渎。
但在摇篮号的武器系统里，在“秩序古龙之息”那“概念打击”的描述前……
“……正在重构攻击协议……因果律锚点设定中……”
摇篮的童声响起，没有质疑，只有绝对的执行。
“概念事件：‘观察’，已锁定。”
“能量填充完毕。”
顾知夏看向林默，林默的金色眼眸中，倒映着她决绝的身影。
没有命令。
只有一个眼神。
她懂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狠狠按下了发射按钮！
“开火！”
没有光束。
没有巨响。
一道无形无质，由纯粹“秩序”概念构成的利刃，从摇篮号的舰首射出。
它没有飞向任何方向。
它只是“存在”了。
存在于“摇篮号”与那只“巨眼”之间的，那条名为“凝视”的，无形的线上。
然后，轻轻一划。
咔嚓——！
一声清脆到极致的碎裂声，不是在空气中，而是在所有人的灵魂深处炸响！
紧接着，一声不属于任何已知宇宙生物的，由无数崩溃的数据与破碎的逻辑编织而成的凄厉尖啸，穿透了维度！
那只横亘于虚空的巨大眼眸，猛地剧烈颤抖！
祂那永恒饥饿的“概念”本身，竟被这来自凡人的狂妄一击，留下了一道无法愈合的“疤痕”！
那道视线，被斩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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