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冰冷的海水中，“海蛇-03”号潜艇像一尾深海的死鱼，所有系统降至冰点，悬停在预定海域的边缘。
艇内，猩红的应急灯光将每个人的脸孔切割得鬼气森森。
空气压抑得能挤出水。
凌薇趴在潜望镜前，额头布满了细密的冷汗。
她看到了神。
不，是比神更具体，更庞大的……恐惧。
那艘名为“自然选择号”的巨舰，静静悬浮在夜幕与星海之间，沉默着，却仿佛在呼吸。
在潜艇的光学探测器中，一层肉眼不可见的能量护盾，如倒扣的苍穹，将巨舰包裹。
声呐兵看着屏幕上那稳定到可笑的能量曲线，声音已经完全变调。
“报告……它的护盾能量反应，是我们‘利维坦’主引擎峰值功率的……十三倍。”
“刚打完一场大战的船？”
“这他妈是在给谁上坟烧纸钱呢？！”
凌薇的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线。
她握着潜望镜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
不是炫耀。
是钓鱼。
而他们，就是那条自以为聪明的，一头撞进网里的鱼。
“头儿……我们被锁定了！”
雷达兵的惊叫撕破了死寂。
“一种……一种无法解析的扫描波，已经把我们‘拆开’三遍了！从外壳的金属疲劳度，到我们每个人的心跳！”
“它的火控雷达，已经标记了我们的反应堆。”
冰冷的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凌薇终于明白，这场所谓的“侦察”，从一开始就是个笑话。
他们是舞台上自作多情的小丑，而聚光灯的开关，一直在别人手里。
就在这时。
一个平静的，不带任何情绪的男声，凭空在潜艇的公共频道内响起。
“铁锚湾的客人。”
“看了这么久，不准备上来喝杯茶吗？”
“海蛇-03”艇内，时间仿佛凝固。
入侵！
对方直接撕开了他们引以为傲的加密通讯频道，如同撕开一张廉价的餐巾纸。
凌薇走到通讯器前，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干涩。
“我们没有恶意，只是路过。”
那个声音轻笑了一声，玩味而淡漠。
“是吗？”
“看来我脚下这片海域，风水确实不错。”
“总能吸引一些……迷路的朋友。”
“自然选择号舰长，林默。我正式邀请你，凌薇指挥官，登舰一叙。”
凌薇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对方连她的名字和职位都一清二楚。
情报，已经不对等到令人绝望。
“我凭什么相信你？”她问出最后一个，也是最无力的问题。
通讯器那头沉默了半秒。
“凭你现在，还能和我说话。”
话音落下。
通讯中断。
一束光从天而降，精准地笼罩住“海蛇-03”号。
那光束不带丝毫热量，却蕴含着不容抗拒的伟力，将这艘百米长的钢铁潜艇，缓缓从黑暗的深海中……提起。
凌薇透过舷窗，看着自己正在“飞”向那艘遮蔽了星辰的空中神国，脸上只剩下无尽的苦涩。
原来，鱼被钓上水面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世界。
……
半小时后。
凌薇独自一人，站在“自然选择号”的舰桥上。
她换下作战服，只穿着一身黑色紧身衣，像一头肌肉线条流畅、随时可以搏命的人形雌豹。
但此刻，她所有的骄傲与警惕，都已被眼前的景象彻底碾碎。
这个舰桥，宽阔到足以让她的整个潜艇在里面翻滚。
无数她看不懂的数据流，在半透明的光屏上静静流淌，构建着一个她无法理解的文明。
而那个男人，就坐在最高处的王座上。
清秀，年轻，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但他坐在那里，就是世界的中心。
“凌薇指挥官，欢迎。”林默开口。
“你们……到底是什么？”凌薇的声音很轻，因为敬畏。
“我们，”林默看着她，如同看着一只闯入神殿的蚂蚁，“是一群不想死的人。”
他没再废话，只是打了个响指。
面前的星图上，弹出一个窗口。
画面里，一个原圣地岛的士兵在训练场上狂奔，磕下了一块饼干后，速度快到拉出残影，最终在一声嘶吼中，身上爆发出刺目的升级金光。
凌薇的瞳孔，缩成了针尖。
升级！
所有幸存者梦寐以求，却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奇迹。
在这里，竟然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甚至，只需要一块饼干？
“在我的船上，努力，就能得到回报。训练，工作，战斗，皆可量化。”林默的声音，如同魔鬼的契约，敲打着她的灵魂。
“我们有无限的食物，绝对安全的住所，和一套绝对公平的晋升体系。”
林默的语气忽然冷了下去，像极地的寒风。
“而你们铁锚湾，有什么？”
“生锈的船，发霉的罐头，和一群活在过去荣光里、连明天都看不到的亡命徒。”
“不许你这么说我们老大！”凌薇脱口而出，像被踩到尾巴的猫。
“事实而已。”林默摊了摊手，毫不在意。
“现在，我给你们一个机会。”
“加入我。”
“你们的船，将得到全面改造。你们的人，将获得和我船员同等的待遇。高阳，我可以保留他舰队指挥官的职位，在我的指挥之下。”
这条件，优厚到不真实。
也苛刻到，要将高阳半生戎马的尊严，踩在脚下。
“如果……我们拒绝呢？”凌薇艰难地问。
林默笑了。
他从王座起身，缓缓走到凌薇面前。
凌薇本能地绷紧了全身的肌肉，进入了战斗姿态。
林默却看都未看她，只是抬起左手，对着舰桥角落里一个用于装饰的，由稀有合金打造的半人高艺术花瓶，虚虚一握。
没有声音。
没有光效。
那个花瓶，连同里面的泥土和植物，凭空消失了。
仿佛它从未存在过。
仿佛那块空间，被橡皮擦，从世界上擦掉了。
凌薇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
她终于明白，对方广播里那枚“蛋糕炮弹”不是武器，那所谓的“抹除”，也不是形容词。
那是……法则。
“七天后，‘迷航黑雾’降临。一切都会像这个花瓶一样，被吞噬。”林默收回手，平静地看着她惨白的脸。
“你们拒绝，我不会动手。”
“我只需要等着。”
“等着黑雾，把你们，连同你们那点可怜的骄傲，一起抹掉。”
林默转身走回王座，重新坐下，恢复了那种俯瞰蝼蚁的神明姿态。
“你可以回去了。”
“告诉高阳我的价码。”
“我给他二十四小时。”
“选择登上这艘唯一的方舟，还是抱着他的铁棺材，一起沉进海底。”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
“对了。”
“别再让我发现，有任何不属于我的东西，出现在我的海域里。”
光芒一闪。
凌薇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海蛇-03”号的舰桥。
队员们正围着她，一脸茫然。
“头儿……刚才怎么了？我……我好像打了个盹？”
凌薇没有回答。
她脱力地靠在冰冷的舱壁上，剧烈地喘息。
刚才在“自然选择号”上发生的一切，这艘潜艇里，只有她一个人记得。
其他人关于那半小时的记忆，被抽走了。
那个男人……
他不是魔鬼。
他是能随意定义你是否存在，能随意修改你记忆的……神。
而神，是不会和你谈判的。
神，只会下达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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