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周遭空间扭曲，熟悉的演武场景象如褪色的画卷般剥离消散时，林阳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丝细微的弧度。来了，幻心阵。对于绝大多数参赛者而言，这是直指本心、凶险万分的心境考验，但对他这个灵魂历经两世轮回、且承载着《玄天秘录》这等逆天传承的异数来说，此地却更像是一处别致的“观光点”兼“学习课堂”。
预料中的强烈情绪冲击并未降临。曾经陨落的遗憾、对强大力量的渴望、对未知前路的隐忧……这些深藏于心的执念，刚刚被阵法之力勾起一丝苗头，便被一股更加浩瀚、更加苍凉古老的意志轻轻拂过，如同微风吹散尘埃，未能掀起半分波澜。《玄天秘录》自行运转，在他灵魂深处构筑起一道无形的壁垒，万邪不侵，诸念难扰。
于是，呈现在林阳“眼前”的，并非什么逼真恐怖的幻象，而是一片光怪陆离、不断扭曲变幻的混沌色块与模糊线条。耳边萦绕的，也不是蛊惑人心的魔音，而是阵法能量流动时发出的、如同无数细碎水晶碰撞的嗡鸣。他仿佛一个超然物外的观察者，站在了这庞大幻阵的“后台”，直接窥视其运行的底层逻辑。
“有点意思……”林阳心中低语，脚步却未停歇，保持着一种看似寻常、实则暗合某种玄奥韵律的步伐，不紧不慢地向着感知中阵法出口的方向前行。他的主要精力，并未放在“破幻”上，因为这对他而言毫无难度。他的兴趣，完全被这座集合了天风皇室数位阵法宗师心血的幻心阵本身所吸引。
神识化作无数比发丝更纤细的触须，谨慎地蔓延出去，并非强行冲击阵法结构，而是如同最灵敏的探针，轻轻触碰、感知着周围能量回路的走向、节点之间的共鸣、以及那种引动人心七情六欲的神秘力量来源。
“此处能量节点叠加了三次，形成共振，专门放大‘惧’念……嗯，构思巧妙，但第三重叠加略显冗余，若减去一重，效率可提升半成，稳定性反而更佳。”他一边走，一边在内心默默点评、推演。若让布置此阵的宗师们知晓，他们引以为傲的杰作，正被一个年轻弟子如同拆解玩具般分析得透彻，甚至还在挑毛病，恐怕会惊得目瞪口呆。
他看到一处符文结构，能映照出人内心最渴望的画面。“利用了‘镜像回响’原理，结合一丝梦魇兽的精魄特性……可惜，抽取精魄的手法不够纯熟，导致幻象细节略显呆板，对于魂力稍强或心思缜密者，破绽明显。”林阳微微摇头，觉得有些浪费材料。
他又注意到一股无形力场，能不断放大入阵者的焦虑感，迫使其做出错误判断。“时间流速的细微扭曲？不，更像是精神层面的暗示加速，让人误以为时间紧迫……手法还算高明，但覆盖范围似乎有强弱不均的瑕疵，东南角那片区域的效果就弱了三成左右。”
他就像一位严苛的鉴赏家，漫步于这座庞大的艺术杰作之中，品评着每一处设计的优劣得失。同时，《玄天秘录》中关于阵法、幻术、灵魂之力的浩瀚知识自动浮现，与眼前的实际阵法相互印证、比较。许多以往只是理论上的认知，此刻变得鲜活起来；一些晦涩难懂的阵法原理，在亲眼目睹其运行后，豁然开朗。
这幻心阵，对他而言，简直是一座免费的、顶级的阵法实践课堂。他贪婪地吸收着其中的精华，默默记下那些巧妙的设计，同时也将发现的瑕疵和可改进之处烙印在心。这对他未来自行布置阵法，或是破解更复杂的禁制，都有着难以估量的好处。
途中，他自然也“看”到了其他陷入幻境者的模糊身影。有人状若疯魔，对着空气疯狂攻击；有人瘫倒在地，失声痛哭；也有人紧守灵台，步履维艰。林阳对他们并无多少同情或鄙夷，心境考验本就是修行的一部分，度不过，说明火候未到，强求不得。他甚至刻意绕开了几个明显快要崩溃、能量波动剧烈的区域，免得被波及或是提前惊动阵法核心。
他的目光偶尔会扫过玄光镜可能关注的几个方向。他能模糊感知到几股强大的气息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向出口推进，其中一股炽热暴戾，应是炎烈；一股空灵悠远，当属水灵儿；还有一股带着皇家威仪与算计，无疑是三皇子风无痕。至于苏沐月，他也能感受到一道锐利无匹、斩破虚妄的剑意正在稳定前行。
“还不错。”林阳对苏沐月的表现暗自点头。至于那个最让他在意的人——姬无夜，他却完全感知不到对方在阵中的任何气息，仿佛此人从未进入过一般。这种绝对的“无”，反而让林阳更加警惕。
时间悄然流逝，那柱线香燃烧了近三分之一。林阳估算着，觉得是时候出去了。表现得太过落后会引起怀疑，太过抢先又不符合他低调的初衷。中游偏上的位置，正好。
他不再留恋于“研究”阵法，脚下步伐稍稍加快了几分。他并未使用任何暴力手段，只是灵魂力量微微荡漾，如同水波般拂过前方扭曲的光影。那些困扰他人的幻象，在他面前如同遇到阳光的冰雪，自然消融，让出一条清晰的路径。这不是强行破阵，而是以一种更高的境界，“说服”了阵法此路当通。
几步踏出，眼前豁然开朗。喧嚣的人声、灼热的阳光、以及数十万道聚焦而来的目光瞬间将他包围。他已经站在了幻心阵的另一端，青金石广场坚实的边缘。
他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轻轻吐了口气，还抬手用衣袖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水，然后默默地走到通过者聚集的区域，寻了个不起眼的位置站定，低眉垂目，仿佛还在平复心境。整个过程自然流畅，毫无破绽。
外界玄光镜上，他的身影一闪而过，并未引起太多关注。毕竟，此时已经有不少人成功出阵，其中不乏表现更抢眼者。只有高台上少数几个对灵魂感知特别敏锐的大人物，隐约觉得这个青云宗弟子通过得似乎过于……平静了些？但具体何处不对，又说不上来，只当是此子心性确实沉稳异于常人。
林阳低调地站在人群中，神识却早已收回，内心依旧在回味刚才的收获。“这幻心阵，倒是送了我一份不错的‘见面礼’。”他抬眼，望向那片依旧光怪陆离的阵法区域，目光仿佛穿透迷雾，看到了仍在其中挣扎或前行的人们。
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而这第一关，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场富有教益的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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