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标号”在万米高空的平流层中静默巡航。
飞船的光学迷彩系统完美运作，将舰体与稀薄的云层和深蓝色的天幕融为一体。下方是深夜的西伯利亚冰原，广袤而死寂，冰封的河流在月光下反射出蜿蜒的如同一道道白骨。对于地球上所有的雷达系统而言，这片空域没有任何异常。
舰桥内，人人凝神屏息。
巨大的全息星图上，地球的影像被局部放大，德国黑森林深处那座古老地堡的地理位置被清楚地标示出来。一道道红色的数据线勾勒出地堡外围的电网覆盖范围、安保人员的巡逻路线、以及精确到秒的换防时间。这一切，都摊开在棋盘上，清清楚楚。
苏琳溪坐在控制台前，她的手指在虚拟屏幕上飞速划过，快速浏览着从欧洲网络黑市上高价买来的地堡建筑图纸。她的眼神锐利，如同最高明的外科医生，寻找着这头钢铁巨兽的脆弱结构弱点。
“通风系统的主轴被三层特种合金包裹，而且内部藏着毒气、高压电双重陷阱。行不通。”她轻声说道，否决了一个方案。“排污管道的出口有生物识别和重力感应锁，除非我们能提前拿到授权，否则强行闯入会立刻触发最高警报。”
陈光则闭着眼睛，站在舰桥中央。他的大脑与舰灵的超算核心相连，“阳瞳”的量子计算能力被发挥到了极致。在他的脑海中，无数条潜入路线正在被飞快地推演，每一个转角、每一个摄像头、每一道红外线，都被分解成最基础的数据，进行着成功率的推演。
“舰灵，调出地下水渠的结构图，放大到d-3区域。”苏琳溪的声音再次响起。
一张更为复杂的管道网络图出现在她面前。她指着其中一条不起眼的、被标记为“废弃”的水渠：“这里。根据五十年前的市政档案，这条水渠因为地质沉降而被废弃，但它并没有被完全封死。它的末端，距离地堡的地下酒窖只有不到十二米。”
陈光睁开了眼睛，眼中闪过一道透亮的数据流。他刚刚完成了对这条路线的最终模拟。“这条路线上有三个声呐探测器，但型号很老旧，我们可以用次声波干扰器轻松骗过去。巡逻队每隔四十七分钟会经过入口一次，我们有足够的时间空档。”
“舰灵，综合数据，重新计算成功率。”陈光下达了指令。
“根据现有数据进行综合推演，”舰灵的全息投影出现在一旁，用毫无情感的声音报告，“通过废弃地下水渠潜入，规避所有物理及电子防御，最终抵达目标核心区域的成功率为……87.4%。”
陈光和苏琳溪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信心。在如此严密的防御下，这个成功率已经相当惊人。
“备用方案，”苏琳溪没有丝毫松懈，她调出了地堡的材料力学分析图，“如果水路受阻，我们就从这里突破。北侧的外墙，为了连接山体，用的是抗腐蚀的复合材料，结构强度是整个地堡最薄弱的点。用舰载的高频能量切割器，可以在三十秒内熔穿一个缺口。”
“很好。”陈光点了点头，他们的计划已经近乎完美。
然而，就在这紧张而高效的计划制定过程中，苏琳溪看着全息投影中那个冰冷的堡垒模型，眼神突然变得有些复杂，声音也轻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轻声问陈光：“我们的计划是‘带走’她，可我们都知道，她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母亲了。那个……被‘黑雪’吞噬的怪物。”
她停顿了一下，抬起头，迎向陈光的目光：“如果……如果她激烈反抗，如果她真的要杀了我们……到了必须伤害她的那一步，你会犹豫吗？”
舰桥内的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了。
陈光沉默了片刻。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了苏琳溪的身边。他没有去看那冰冷的数据图，而是转过头，认真地、深深地看着苏琳溪的眼睛。
“我会把她当成一个被‘黑雪’控制的病人。”他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无比清晰，“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在不造成永久伤害的前提下，制服她。就像医生对待一个精神失控的病人一样。”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苏琳溪冰冷的手指。
“但是……”他凝视着她的眼睛，坚定地继续说道，“如果真的到了万不得已，要在她和你之间做出选择，我只会选择你。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确保你安全地离开那里。”
苏琳溪的眼眶瞬间湿润了。
这不是一句空洞的豪言壮语，也不是轻浮的甜言蜜语。这是陈光在冰冷的宇宙中，在面对一个几乎不可能战胜的敌人时，所能给出的最温柔、也最沉重的承诺。它意味着，在拯救世界和拯救她之间，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她反手握紧了陈光的手，点了点头，千言万语都化作了指尖传来的温度。
就在这温情流淌的瞬间，舰灵那毫无情感的电子音再次响起，如同利刃般切开了两人之间的气氛。
“警告。检测到两位驾驶员心率及皮质醇水平异常升高，神经系统出现非战斗性应激反应。情感波动可能导致判断失误。”
屏幕上的数据飞速刷新，一行红色的结论最终被计算出来。
“综合评估，情感变量权重提升。当前任务失败率已修正为……98.7%。”
“什么？”陈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AI是不是坏掉了？他正想让舰灵闭嘴，重新进行一次逻辑校准。
然而，下一秒，他所有的言语都被堵在了喉咙里。
只见那巨大的全息地图上，原本一片寂静的德国黑森林区域，突然亮起了数个散发着刺眼红光的高强度能量信号。那些信号源的标识，是他们从未在任何公开数据库中见过、代表着最高军事级别的防空雷达阵列。它们如同突然睁开的魔鬼之眼，从四面八方死死地锁定了“信标号”所在的空域。
“警报，”舰灵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带来了一个让两人坠入冰窟的消息。
“我们的行踪已被锁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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