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天空那道被强行弥合的空间裂隙，如同一个丑陋的伤疤，烙印在魔域的天幕上，也深深烙在了林薇的心头。系统那套“自然现象”的说辞，在她亲眼所见的寂灭本源共鸣与夜玄修复时的艰难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如同蛛网，一触即破。
夜玄自那日后便未曾现身，据侍奉的魔仆低声议论，尊上因强行修复那巨大的“虚空涟漪”（魔仆们沿用了林薇之前提及的说法），消耗甚巨，正在魔殿深处的禁地调息。
林薇乐得清静，这给了她喘息和整理思绪的时间。她将那日记录的兽皮卷反复研读，越发肯定世界的崩塌与“饲魔”仪式、与夜玄体内的“大寂”脱不开干系。她需要更多的信息，需要了解夜玄对这个正在走向终结的世界，究竟持何种态度。这关乎她后续计划的制定，甚至可能关乎……能否将他从“毁灭执行者”的身份中，拉向另一条路。
机会在她“伤势”稍有好转，能够“勉强”在魔殿范围内短距离活动时出现。她“恰巧”在通往药圃的回廊上，遇到了刚从禁地出来、脸色比平日更显苍白的夜玄。
他依旧是一身玄衣，身姿挺拔，但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周身的气息也比往常更加内敛冰冷，仿佛将所有的波动都强行压入了深渊。
“尊上。”林薇停下脚步，依礼躬身，手中还提着一个装着几株刚采摘的、用于“研究”药浴方剂的普通药草的小篮。
夜玄的目光掠过她，在她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上停留一瞬，淡淡“嗯”了一声，便要径直走过。
“尊上请留步。”林薇鼓起勇气，出声唤住他。她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夜玄脚步顿住，侧头看她，紫眸中是一片沉寂的冰湖，看不出情绪。“何事？”
林薇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忧虑与后怕，目光下意识地瞟了一眼西北天空的方向，虽然那道裂隙已不可见。“前日……那‘虚空涟漪’实在骇人。属下翻阅古籍，见有隐晦记载，提及若此类现象频发，或预示……天地有倾覆之危。”她小心翼翼地选择着词汇，将话题引向世界崩塌，却用“古籍记载”和“或预示”来包裹，避免过于直接。
她紧紧盯着夜玄的反应。
然而，让她心头一沉的是，夜玄听完，脸上没有任何波澜，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她只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又如何？”他开口，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起伏，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近乎残忍的漠然。
林薇怔住了。她预想过他可能会不屑，可能会暴戾，甚至可能会因被窥破秘密而震怒，却独独没有料到，会是如此彻底的……冷漠。
“那……那整个世界，亿万生灵……”她忍不住追问，声音因他的态度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若天地倾覆，岂非……”
“生灵？”夜玄打断她，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那弧度里充满了嘲弄，不知是对她，还是对那所谓的“亿万生灵”。“草木枯荣，星辰生灭，皆是规则。毁灭，亦是规则的一部分。”
他的话语，如同极北之地的万载玄冰，散发着冻结一切的寒意。“这天地若真要倾覆，便让它倾覆。于本王而言，不过是换一种存在的形态罢了。”
他看着她骤然失血的脸色，紫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补充道，语气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至于你，既是本王的人，天地倾覆，也自会护你周全。”
这并非情话，而是一种宣告，一种基于绝对占有欲的、不容置疑的承诺。在他眼中，世界的存亡无足轻重，唯有他圈定的“所有物”，才有资格在他的意志下延续。
林薇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她终于清晰地认识到，眼前这个男人，他的心，早已在失去至亲、背负诅咒、登临魔尊之位的过程中，被冰封了太久，久到对除了自身执念之外的一切，都失去了感知。世界的哭嚎，生灵的涂炭，于他，不过是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
系统的“治愈”，试图用“爱”去融化这冰封，殊不知，这冰封本身，或许就是他对抗体内那毁灭本源“大寂”、对抗这令他失望透顶的世界，最后的方式？亦或者，这冷漠，本就是“大寂”逐渐侵蚀他心智的表现？
【警告！检测到宿主与目标进行无意义消极话题讨论，可能引动目标负面情绪，不利于治愈进程。请立即终止此话题，转向积极情感互动。】
系统的警告音响起，带着明显的不悦。
林薇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翻涌的惊涛骇浪。她明白了，想要通过“拯救世界”这样的宏大命题来触动他，根本是痴人说梦。他的世界，早已缩小到只剩下他认定的、极少数的人和物。
“是属下……杞人忧天了。”她低声应道，声音带着一丝被他冷漠态度“刺伤”后的低落，“尊上神通广大，是属下多虑了。”她适时地表现出顺从与依赖，将刚才的“冒失”归因于小女子的惶恐和对他的过度担心。
夜玄看着她低眉顺目的样子，那冰冷的眸光似乎缓和了微不可查的一丝。他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去，玄色的背影在幽暗的回廊中渐行渐远，孤独而决绝。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林薇才缓缓抬起头，紧握的掌心已被指甲掐出深深的印痕。
冷漠……
原来，最大的绝望，并非来自敌人的强大，而是来自……你想要争取的盟友，对即将到来的共同毁灭，那彻头彻尾的、无动于衷的漠然。
她靠在冰冷的廊柱上，望着回廊外那片死气沉沉的魔域景象，心中一片冰凉。
说服他共同对抗系统、寻找真正生路的可能性，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渺茫。
若他根本不在意这个世界是否崩塌，那她的挣扎，她的反抗，意义何在？仅仅是为了自己苟延残喘吗？
不。
还有一个理由。
一个或许能触动他那冰封内心的、最原始的理由。
她想起了他提及妹妹夜璃时，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痛苦与悔恨。
她想起了他看着她时，那偶尔流露出的、透过她在看另一个影子的复杂目光。
如果……世界的崩塌，会连他最后想要“护住”的东西（比如……她这个“相似”的替身？）也一并毁灭呢？
如果……那“饲魔”仪式的真相，不仅仅关乎她的生死，也关乎他是否再次经历“失去”呢？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丝微光，虽然微弱，却让她几乎冻结的心脏，重新恢复了一丝跳动。
前路依旧黑暗，希望依旧渺茫。
但至少，她找到了一个可能的方向——一个不再试图拯救世界，而是试图……拯救“夜玄”心中，那仅存一丝温度的方向。
这或许，是比拯救世界，更加艰难，也更加……危险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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