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内，那由无意间触动“初始残片”而引发的剧痛余波，并未随着夜玄强行的压制而彻底消散。相反，它如同投入油库的火星，点燃了某种更深层、更压抑的东西。
夜玄依旧闭目靠在椅背上，眉头紧锁，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额角甚至隐隐有青筋浮现。他周身那原本内敛的寂灭气息，开始不受控制地变得躁动、紊乱，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压迫感。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焦灼的、仿佛什么东西正在被缓慢焚毁的异味。
林薇屏息凝神，不敢稍有异动。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夜玄体内那两种截然对立的本源力量——冰冷的寂灭与那被枷锁束缚的生机——正在他痛苦的刺激下，进行着远比“寂渊”修炼时更加激烈、更加失控的冲突。而缠绕在其本源之上的规则枷锁，也因此被剧烈牵动，反馈给他加倍的痛苦与……暴戾。
系统的监控波动变得极其尖锐而混乱，不断在她脑海中发出刺耳的警报：
【警告！目标人物能量场失控加剧！寂灭本源活性异常升高！规则束缚出现应激性收紧！情感连接极度不稳定！治愈能量转化效率持续下跌：94.1%…94.0%…93.9%……】
进度在下跌！因为他的痛苦和失控！
然而，系统似乎无法理解这背后的根源，只能机械地归咎于“情感连接不稳定”，并将压力施加在林薇身上：
【执行者！立刻采取行动！稳定目标人物情绪！修复情感连接！否则将判定任务失败，启动紧急预案！】
稳定？修复？如何稳定一个因存在本质被撕裂而痛苦的“钥匙”？如何修复一个建立在谎言与掠夺基础上的“连接”？
林薇心中冰冷，但脸上却不能显露分毫。她知道，此刻任何不当的刺激，都可能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夜玄彻底失控，那后果不堪设想。
她必须做点什么。不是出于系统的命令，而是为了……稳住这个最大的变数，也为她自己争取那渺茫的生机。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努力维持着被这突发状况“惊吓”到的、带着担忧与无措的神情，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一步。她没有试图去触碰他——那无异于引火烧身——而是用尽量轻柔的、不带任何攻击性的声音开口，如同安抚一头濒临疯狂的受伤猛兽：
“尊上……您、您怎么了？是旧伤复发了吗？”她将原因引向最表层的可能，“是否需要我为您调配些宁神的汤药？”
夜玄没有回应，甚至没有睁开眼。但他周身躁动的寂灭之力，似乎因她这“熟悉”的、符合“药师”身份的关怀性话语，而微微凝滞了一瞬。那急剧下跌的治愈进度，也暂时停在了93.8%。
有效果！至少，她这层“治愈者”的伪装，暂时还能起到一点麻痹作用。
林薇不敢停歇，继续用那种带着关切与焦急的语气说道：“尊上，请您凝神静气，万不可让心魔趁虚而入啊！”她说着，甚至主动运转起一丝微弱的、不含任何攻击性的木系灵气（这是她作为“药师”被允许掌握的基础能力），散发出温和的、带着草木清气的安抚波动，缓缓弥漫在两人之间的空气里。
这灵气对于夜玄那浩瀚的寂灭之力而言，微弱得如同萤火，但其蕴含的“生”的气息，却与他体内那被触动的“初始残片”隐隐呼应，仿佛在暴戾的黑暗中，投入了一缕极其微小的、却真实存在的“安定”因素。
夜玄紧蹙的眉头似乎松动了一丝，那剧烈起伏的胸膛也稍稍平缓了些许。他依旧没有睁眼，但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低沉、仿佛压抑着无数风暴的喘息。
“……出去。”他声音沙哑，带着一种极力克制下的疲惫与不耐。
林薇心中一紧。出去？她现在绝不能出去！一旦离开，失去她这暂时的“安抚”幌子，天知道他独自一人会变成什么样？彻底失控？还是被系统趁机施加更深的控制？
“尊上，您此刻状态不佳，林薇岂能放心离去？”她脸上适当地流露出坚持与担忧，甚至带上了一丝泫然欲泣的语调，“就让林薇在此守着您吧，哪怕……哪怕只是为您添一杯安神茶也好……”
她在赌。赌他此刻混乱状态下，对她这“无害”且“忠心”的表象，还保留着一丝习惯性的容忍。
殿内陷入了短暂的僵持。只有夜玄那压抑的喘息声和空气中依旧躁动不安的能量流动声。
系统的警报还在持续，但似乎也因为夜玄状态的略微平复而降低了些许频率。
良久，夜玄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眸子里，没有了之前的剧痛与恍惚，也没有了深沉的沉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林薇从未见过的、仿佛凝聚了万年寒冰与深渊戾气的……猩红！
那是一种被触及最深层痛苦后，衍生出的、毁灭一切的疯狂边缘的暴怒！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狠狠刮过林薇的脸，声音冰冷得几乎能冻结灵魂：
“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林薇的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血液逆流，手脚冰凉！
他问出来了！他果然将刚才那剧痛与她联系起来了！他在怀疑！怀疑她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药师”！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几乎要让她的理智崩溃。坦白吗？在此刻？在他处于这种极端不稳定的暴怒状态下？
不！那绝对是自杀！
电光火石之间，林薇脸上露出了极其“恰当”的、混合着茫然、委屈与一丝被冤枉的惊惧的表情，声音带着颤抖：
“尊上……您、您在说什么？林薇不明白……我只是见您痛苦，心中焦急……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她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将一个被强大存在无故迁怒的、弱小无助的角色扮演得淋漓尽致。
她必须隐藏！必须将刚才那无意的触动，彻底定义为一次“意外”！绝不能让他将怀疑的焦点，锁定在她知晓真相这一点上！
夜玄死死地盯着她，那猩红的眼眸中，暴戾与探究激烈交锋。他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任何一丝撒谎的痕迹，找出那引发他剧痛的“元凶”。
林薇强迫自己与他对视，眼神努力维持着那种纯粹的“惶恐”与“不解”，心底却在疯狂地呐喊：撑住！一定要撑过去！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夜玄眼中的猩红，终于一点点褪去，重新被那深不见底的幽暗所取代。但那幽暗之中，却仿佛沉淀下了更多无法言说的东西。
他没有再追问。
只是极其疲惫地、甚至是带着一丝厌弃地，挥了挥手。
“滚。”
这一次，他的声音里没有了之前的沙哑，只剩下纯粹的冰冷与驱赶。
林薇如蒙大赦，不敢有丝毫迟疑，立刻躬身行礼，用带着泣音的、惶恐的语气道：“是……是……林薇告退……”
她几乎是逃也似的，退出了偏殿。
直到殿门在身后合拢，将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隔绝，她才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浑身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被冷汗彻底浸透。
她成功了……暂时稳住了他，隐藏了真相。
但她也知道，那根刺，已经扎进了他的心里。
他对她的怀疑，绝不会就此消失。
而在他那爆发又强行压制的情绪背后，在那猩红与幽暗交替的眼眸深处，究竟翻涌着怎样的念头？
下一次，当怀疑再次升起时，她还能如此侥幸地蒙混过关吗？
安抚，只是饮鸩止渴。
隐藏的真相，终有暴露的一天。
她抬起手，看着自己依旧微微颤抖的指尖，眼中闪过一丝后怕，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的、冰冷的决绝。
时间，真的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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