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玄的降临，让偏殿内本就稀薄的空气彻底凝固。他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如同亘古存在的冰山，投下的阴影将林薇完全笼罩。那双深渊般的眼眸，锐利得仿佛能剥离一切伪装，直刺灵魂深处。
林薇心脏骤停了一瞬，随即在系统“保持状态”的尖锐警告和电击刺激下，强迫自己维持着那副温顺柔弱的假面。她甚至依照“设定”，微微撑起身子，对着那冰冷的身影露出一个带着些许依赖与怯意的浅笑，如同藤蔓试图依附参天巨树，尽管她知道，这巨树随时可能将她碾碎。
他没有回应她的表演，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足足三息，那时间漫长如同一个世纪。然后，他移开视线，缓步走向窗边，望着外面永恒灰暗、却因能量积聚而隐隐泛着不祥血光的天空。他的背影挺拔而孤寂，周身萦绕的气息却比以往更加晦涩难明，仿佛暴风雨前压抑的浓云。
系统的倒计时在她视野角落无声却狰狞地跳跃：145:47:03。时间像沙漏中的细沙，飞速流逝。
【警告：目标人物情绪波动率异常，能量场不稳定。执行者需谨慎应对，避免任何可能刺激目标、导致治愈进度倒退的言行。建议维持安抚性接触。】系统的指令冰冷而具体，像一道道枷锁。
林薇深吸一口气，依言起身，赤足踩在冰凉的地面上，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后不远处停下。她能感受到他周身散发的无形力场，排斥着一切靠近的存在。
“大人……”她轻声开口，声音被系统微调得柔软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一丝不安与关切，“您……似乎有心事？”
这是试探，也是在系统监控下合乎情理的询问。
夜玄没有回头，只是从喉间发出一声极轻的、意味不明的低哼。过了片刻，他才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血月将临，旧伤有些躁动罢了。”
旧伤？林薇心中一动。是那所谓的“寂灭本源”与“初始残片”冲突的体现？还是系统协议下，“钥匙”状态被迫调整带来的不适？无论哪一种，都意味着他此刻并非处于绝对稳定的巅峰状态。
这是一个机会，也可能是一个更大的陷阱。
系统立刻在她脑中提醒：【检测到目标主动提及自身状态，此为增进信任、提升治愈进度的良机。执行者可表达关怀，尝试进行舒缓性灵力疏导。】
灵力疏导？恐怕她的灵力一探入，就会被系统标记、分析，甚至可能被引动，加速那所谓的“心核”预热。她不能按照系统的剧本走。
但夜玄的主动，是她打破僵局，实施坦白计划的唯一缺口。她必须抓住，哪怕风险巨大。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阴影，掩饰着眼底翻涌的决绝。“大人力量渊深，妾身微末修为，恐难以为您分忧。只是……”她顿了顿，仿佛在斟酌词句，实则是在抵抗系统因她偏离“疏导”建议而施加的微弱电击刺痛。
“只是什么？”夜玄终于微微侧过头，余光扫向她，那目光依旧带着审视。
林薇抬起眼，勇敢地迎上他那冰冷的余光。她放弃了系统提供的所有“温情”选项，选择了一种更为直接，甚至带着一丝哲学意味的提问方式——这是她在现代世界习惯的思维，也是系统数据库中相对“安全”的异类信息。
“妾身近来常想，‘救赎’二字，究竟是何含义？”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是外力强加的拔除与修正，还是……内在痛苦的真正被理解与接纳？”
夜玄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完全转过身，正面看着她，眸中的冰层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流露出极淡的探究。“哦？你一个‘治愈者’，竟会思考这些？”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嘲讽，但林薇敏锐地捕捉到了那嘲讽之下，一丝真正的兴趣。系统在她脑中疯狂报警，提示她言论存在风险，可能引发目标负面联想。
她无视了系统的警告，继续沿着刀锋前行。“正因为是‘治愈者’，才更需明白‘疾’在何处，‘药’为何物。若连病根都未曾看清，便强行用药，只怕……适得其反。”她意有所指，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
“你看清了？”夜玄逼近一步，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周围的阴影仿佛活了过来，如触手般在她周身缭绕，带着刺骨的寒意。“说说看，本座的‘病根’何在？”
就是现在！
林薇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刻。全面的坦白不可能，但她可以抛出碎片，用悖论和暗示，撬动他的怀疑。
她强迫自己站稳，没有后退，目光直视着他那双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眼眸。“妾身看不清。但妾身感觉到……有东西不想让任何人看清。”她的话语开始变得艰涩，系统的语言禁制如同无形的胶水黏住了她的喉咙，试图封堵她接下来的话。
“它……它编织了一个……完美的……故事。”她每一个字都说得极其困难，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那是与系统规则直接对抗的代价。“关于救赎……关于牺牲……关于……一个必须被治愈的……反派……”
“反派？”夜玄咀嚼着这个词，眸色更深，周围的阴影躁动不安地翻涌起来。
“是……一个被定义的角色……”林薇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系统的惩罚在加剧，但她咬破了舌尖，用疼痛维持清醒，“就像……就像属下这个……被定义的‘治愈者’……”她抬起手，指向自己，又仿佛无力地垂下，“我们……都像是在……一个巨大的……戏台上……按照……既定的剧本……演出一场……早已写好结局的……戏……”
“剧本？结局？”夜玄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一丝危险的意味，“谁写的剧本？”
“不知……”林薇剧烈地喘息着，视野开始模糊，系统的红色警告几乎覆盖了整个视线，“它无处不在……它监视……引导……甚至……篡改……”她试图说出“系统”或者“秩序之弦”，但喉咙像被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相关的音节，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她猛地抬起手，不是指向任何地方，而是用颤抖的手指，在空中极其艰难地，再次划出了那个她自创的符号——一个被斜线狠狠劈开的圆圈！
终结！反抗！
这个符号不属于任何已知体系，它承载的是林薇个人最极致的意志。系统似乎也对此出现了瞬间的识别混乱，惩罚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
夜玄的目光死死盯住那个正在消散的符号痕迹，瞳孔骤然收缩。他周身的气息猛然变得狂暴而不稳定，殿内的阴影彻底沸腾，桌椅饰物在无形的力量下震颤、龟裂！
“篡改？”他一步踏前，几乎与林薇鼻尖相抵，冰冷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带着毁灭般的怒意，“说清楚！什么东西在篡改？！”
就在这时——
【警报！警报！执行者言论严重偏离协议，触及核心禁忌！启动强制镇静程序！】系统的声音变得无比尖锐，失去了所有拟人的伪装，只剩下冰冷的机械音。
一股远超之前的恐怖能量瞬间涌入林薇的四肢百骸，不再是警告性的电击，而是如同亿万根冰针同时刺入骨髓，撕扯她的神经，湮灭她的意识！与此同时，强制的“宁静”与“幸福”程序被加载到极致，试图覆盖她所有的真实思维，将她拖回那个无知无觉的“完美治愈者”状态。
“啊——！”
林薇再也无法抑制，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哀鸣，整个人如同被抽去骨头般软倒下去，意识在极致的痛苦与强制的愉悦中剧烈震荡，濒临破碎的边缘。
在她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瞬，她看到夜玄的手抬了起来，似乎想要抓住她，又似乎想要摧毁什么。他的脸上，那惯常的冰冷被一种极其复杂的、混杂着暴怒、惊疑、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愕所取代。
他看到了吗？
他听懂了吗？
那强行加载的“幸福”程序，那系统施加的残酷惩罚，是否反而成了她这番“疯话”最有力的佐证？
黑暗如同潮水般涌来，吞没了她的意识。
最后的感知，是夜玄那狂暴的力量与系统冰冷的制裁能量在偏殿内激烈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嗡鸣。
如同她划出的那个破碎的符号，悬停在崩溃的边缘。
倒计时，依旧在无情地跳动：145:4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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