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老槐树下的晨光与“退休老干部”
2026年,春。北京南城的老胡同还浸在晨雾里,凌峰推开四合院木门时,门轴发出“吱呀”一声轻响,惊得檐角几只灰麻雀扑棱棱飞起,翅膀扫落了槐树叶上的露珠,滴在他刚擦亮的老北京布鞋上。
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浅灰色棉麻衬衫,袖口随意卷到小臂,露出手腕上那道淡粉色疤痕——十年前“连环密室杀人案”里,被嫌疑人用碎玻璃划开的伤口,如今边缘已模糊得像片褪色的云。左手无名指上那枚旧银戒磨得发亮,内侧刻着“凌峰&苏晴”的缩写,是他和妻子结婚时在地安门“老银匠”打的,苏晴走了五年,戒指却像长在了手上。
“凌大哥,今儿又起这么早?”对门王大爷叼着烟袋锅蹲在门槛上,见他提着菜篮回来,浑浊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王大爷是退休钳工,脸上沟壑纵横,右眉角缺了块疤——年轻时给工厂机床换零件,被铁屑崩的。他总爱穿件深蓝色劳动布夹克,袖口磨出了毛边,怀里揣着个半导体收音机,正放着咿咿呀呀的京剧《铡美案》。
“习惯了,睡不着。”凌峰举了举手里的油纸包,里面是刚出炉的稻香村枣泥糕,“张婶家孙子生日,给孩子带的。”
穿过窄窄的胡同,脚下青石板路被夜雨泡得发亮,倒映着灰瓦屋顶和晾衣绳上飘着的花衬衫。卖豆腐脑的刘师傅蹬着三轮车过来,车斗里玻璃罩蒙着层白雾,吆喝声裹着芝麻酱的香:“豆腐脑——热乎的——加辣油不?”穿校服的孩子们背着书包跑过,帆布鞋踩过水洼溅起小水花,惊得墙根下晒太阳的老猫“喵呜”一声蹿上墙头。
凌峰的四合院不大,却收拾得像幅工笔画:青砖铺地,窗台下摆着几盆月季,正打着粉嫩的花苞;角落里码着整整齐齐的劈柴,是冬天烧煤炉用的;院中央那棵老槐树得两人合抱,枝繁叶茂,去年刚被区里挂了“古树名木”的红牌牌,树龄120年,树干上还留着他儿子凌晓小时候刻的歪歪扭扭的“爸爸是警察”。
他把菜篮搁在厨房门口,搬出藤椅放在槐树下。藤椅是苏晴当年从潘家园淘的,扶手磨得光滑,一坐上去就“咯吱”响,像在抱怨他日渐发福的体重。从口袋里摸出个铁皮烟盒,“中南海”牌,烟盒边角磕出了坑——这是他当片儿警时发的,用了快三十年,内侧还夹着张泛黄的全家福:苏晴抱着襁褓里的凌晓,他穿着的确良警服,笑得一脸青涩。
点烟时,手腕上的老上海手表“滴答”响,表盘玻璃裂了道缝——去年帮李叔修水管时被铁扳手砸的。这表是他25岁生日时苏晴送的,现在每天慢五分钟,他却舍不得换,总说“戴惯了,比手机准”。烟雾混着槐花香飘向天空,他眯眼望着墙外:遛鸟的李叔提着鸟笼走过,笼子里画眉叫得正欢,鸟食罐是光绪年间的青花;收废品的老王骑着板车“哐当哐当”经过,车斗里堆着旧报纸和啤酒瓶,车把上挂着个半导体,放着评书《三国演义》……
这一切,曾是他遥不可及的“奢望”。
十年前他是刑侦支队“拼命三郎”,办公室抽屉永远备着速溶咖啡和压缩饼干,手机24小时开机,铃声一响心跳就漏半拍。有次凌晓发高烧40度,他正蹲在荒山上勘察抛尸现场,苏晴在电话里带着哭腔说“孩子烧得说胡话”,他攥着对讲机的手青筋暴起,却只能咬着牙说:“我走不开,你先送医院。”后来听护士说,苏晴抱着孩子跑了三条街才拦到出租车,羽绒服后背全湿成了深色。
二、烟火气里的“小插曲”
上午九点,阳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在青砖地上洒下铜钱大小的光斑。凌峰系上苏晴留下的旧围裙——印着“劳动最光荣”的红布围裙,边角磨出了毛边——开始包饺子。韭菜是胡同口张婶菜摊买的,带着泥土腥气,鸡蛋炒得金黄,虾皮是李叔从海鲜市场捎的,撒把葱花,香味顺着窗棂飘出院子,引得隔壁小猫扒着墙头“喵喵”叫。
“凌伯伯!你包的饺子比我奶奶包的好吃!”六岁的丫丫像颗小炮弹似的冲进院,羊角辫上别着粉色发卡,手里攥着半块巧克力。她是张婶的孙女,总爱往凌峰家跑,兜里永远揣着糖纸,说话奶声奶气,却总爱模仿电视剧里的警察喊“不许动!”
“慢点跑,别摔着。”凌峰笑着刮了下她的小鼻子,指尖沾了点面粉,“刚出锅的,烫,吹吹再吃。”
丫丫捧着白瓷碗蹲在门槛上,小口小口咬着饺子,韭菜馅从嘴角漏出来,沾了满脸。忽然“哎呀”一声,手里的玻璃弹珠滚到了柴堆底下,她刚要伸手去够,凌峰一把拉住她:“柴堆里有钉子,扎手。”他挽起袖子,露出胳膊上那道“12·18连环杀人案”留下的刀疤——当时为了护受害者,被嫌疑人用弹簧刀划的,缝了18针。
蹲下身掏弹珠时,后腰突然传来一阵酸痛,他“嘶”了一声,扶着膝盖慢慢站起来。丫丫仰着小脸问:“凌伯伯,你以前真的是警察吗?我奶奶说你抓过好多坏人!”
“抓过几个。”凌峰从冰箱里拿出冰镇酸梅汤,给她倒了杯,玻璃杯子上凝着水珠,“不过现在啊,我是‘胡同巡视员’。”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哐当”一声响,接着是张婶的大嗓门:“凌大哥!快帮我看看!煤气灶打不着火了!”凌峰放下碗就往外走,丫丫举着酸梅汤跟在后面,小皮鞋“噔噔噔”踩过水洼。
张婶家厨房油烟味呛人,老式煤气灶上积着层油垢,打火时“啪啪”响却不着火。张婶急得满脸通红,她是个胖老太太,总穿件碎花的确良衬衫,头发烫成小卷卷,说话像放鞭炮:“今儿孙子生日,亲戚都要来吃饭,这灶坏了可咋整!”
凌峰蹲下身,拧开煤气罐阀门听了听,又摸了摸连接管:“管子老化漏气了,得换根新的。”他从自家工具箱里翻出胶带和新管子——这工具箱是他当警察时攒的,里面锤子、扳手、螺丝刀样样俱全,连法医用的镊子都有。换管子时,他左手戴着的旧银戒闪了下,张婶突然叹了口气:“要我说啊,你这手艺比修煤气灶的师傅还好,当年辞职真是可惜了。”
凌峰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十年前他递交退休申请时,局长红着眼拍他肩膀:“队里少不了你这尊‘定海神针’!”可那会儿苏晴刚走,儿子凌晓在外地读大学,空荡荡的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对着苏晴的遗像发呆。他突然觉得,抓再多坏人,也换不回妻子递过来的那杯热牛奶,换不回儿子小时候骑在他脖子上的笑声。
“不可惜。”他拧紧最后一个螺丝,打着火,幽蓝色的火苗“噗”地窜起来,映着他眼角的细纹,“现在挺好,能给张婶修煤气灶,能听李叔的画眉叫,能看丫丫追蝴蝶,比当警察时踏实。”
三、槐树下的夕阳与人间味
傍晚时,胡同里飘起饭菜香。凌峰坐在自家槐树下,看着墙根下的老猫舔爪子,收音机里放着邓丽君的《甜蜜蜜》。李叔提着鸟笼过来,笼子里的画眉叫得正欢,他笑眯眯地递过来个小布包:“刚卤的鸡爪,给你下酒。”李叔是退休教师,总穿件中山装,口袋里插着支钢笔,说话慢条斯理,“下午社区巡逻,你去不去?就咱几个老街坊,戴着红袖章在胡同里转转,抓抓小偷小摸。”
“去!”凌峰从屋里搬出张折叠桌,摆上卤鸡爪、花生米和二锅头,“红袖章可比警徽轻多了,戴着舒服。”
夕阳把老槐树的影子拉得老长,落在青石板上像幅水墨画。丫丫穿着新裙子跑过来,手里举着块生日蛋糕:“凌伯伯,吃蛋糕!草莓味的!”奶油蹭在他鼻尖上,甜丝丝的。胡同里,刘师傅收摊回来了,三轮车“哐当哐当”响;晾衣绳上的花衬衫被风吹得飘起来,像一群彩色的蝴蝶;远处传来谁家电视里的新闻联播声,主播字正腔圆地说:“本市刑侦支队破获特大诈骗案……”
凌峰咬了口蛋糕,奶油沾在胡子上,丫丫咯咯笑着用小手给他擦掉。他望着胡同口昏黄的路灯,想起年轻时穿着警服在雨夜追凶,子弹擦着耳边飞过;想起蹲在解剖室看法医验尸,福尔马林的味道呛得眼泪直流;想起荣立一等功那天,他把奖章放在苏晴遗像前,轻声说:“晴子,你看,我没给你丢人。”
可现在,他觉得手里这块草莓蛋糕,比任何奖章都甜。
夜风里,槐花香混着饭菜香飘过来,是张婶家炖的红烧肉,是李叔家焖的米饭,是刘师傅家炒的鸡蛋西红柿。凌峰举起酒杯,对着胡同里亮起的万家灯火,轻轻碰了碰空气:“敬这人间烟火,敬这平凡日子。”
远处,卖糖画的小贩推着车走过,“叮叮当”的铃声清脆悦耳,像在给这老街坊的黄昏,敲打着最温柔的节拍。而他手腕上的老上海手表,依旧“滴答滴答”走着,不紧不慢,像在说:这人间的好时光,总该慢慢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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