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斌站在那扇老旧的木门前,手指缓缓从门框上收回。掌心有些发烫,刚才碰到的地方留下了几道淡淡的红印,像是谁悄悄刻下的秘密。不是名字,也不是符号,而是一种他看不懂的文字,古老得仿佛来自几百年前。
他没回头,也没说话,只是把怀里的陶罐抱得更紧了些。动作很轻,像怕吵醒一个正在睡觉的孩子。
这陶罐灰扑扑的,表面全是细密的裂纹,看起来普普通通,甚至有点粗糙。但它特别沉,沉得不像只装了泥土和空气,倒像是藏着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刘斌能感觉到,每次自己呼吸的时候,罐子好像也跟着轻轻起伏一下,就像……它也在呼吸。
突然,胸口的黑晶震了一下。
不是很大,却让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震动顺着脊椎往上爬,一路蔓延到四肢,带着一丝凉意。这不是普通的感应,而是“共鸣”——只有当“诗核”快要被唤醒时,才会有的反应。
他转身走向议事厅外的空地。天刚亮,雾还没散,草叶上挂着露珠,风吹在脸上凉凉的,湿漉漉的。脚下的青石板还泛着夜间的水汽,每走一步都有轻微的回响,仿佛整座山都在屏住呼吸。
石台边,李玄策已经等在那里了。
他穿着深青色长袍,袖口绣着暗纹,在月光下会隐隐发光。那是用千年蚕丝混着星砂织成的符文图腾,能防邪气入侵。他手里握着三枚铜符,上面的刻痕比昨天更深了,边缘还有点发烫,像是刚从火里拿出来。
“节点断了。”他的声音很低。
“我知道。”刘斌站定,语气平静,“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切断的。他们在试探我们。”
话音刚落,侧廊传来脚步声。
苏明远走了过来。他身材瘦弱,脸色有些苍白,眼底一片青黑,一看就是一整晚都没睡。他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纸上布满细密的波纹,像是空气被人用看不见的笔写过字,然后凝固了下来。
这是“虚录纸”,可以捕捉空间中残留的诗力波动,并把它变成看得见的数据。
他指尖一点纸面,一道微光闪过又消失。“昨晚子时,西南方向有波动,持续七息,然后没了。”他低声说,“不像是诗力激活……倒像是……心跳重新开始。”
赵承武站在台阶尽头,肩甲还在滴水,显然是刚巡完防线回来。雨水顺着铠甲滑落,在地上积了一小滩。他手一直紧紧握着刀柄,指节发白,眼神锐利地扫视四周,像一头随时准备出击的猛兽。
“我已经派人出去了。”他说得很干脆,“两组新人,沿着古河道分左右推进,每十里设一个标记点。他们不会惊动地脉,也不会暴露气息。”
刘斌点点头:“按计划来。现在不是追查的时候,是要盯住。”
李玄策蹲下身,把铜符插进地面,动作轻得像种下一粒种子。符文闪了一下,很快又暗下去,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光。他皱眉:“三层嵌套已经启动。表层模拟巡逻路线,中层用了你给的残息模板,底层正在捕捉异常震动。只要他们再动一次,我们就能找到源头。”
“但他们不动。”苏明远声音更低了,语气有些不安,“整整一天,除了那七息波动,什么都没有。我担心……他们换地方了。”
“不会。”刘斌闭上眼,指尖在掌心划了一道虚线,像是在感受某种节奏,“黑晶震动有规律——三短,一停,两长。这是确认信号,不是撤离。他们还在那儿,只是藏起来了。”
赵承武皱眉:“也就是说,现在的‘安静’本身就是一种试探?”
“对。”刘斌睁开眼,目光清冷,“他们在等我们先出手。谁先暴露节奏,谁就输。”
空气一下子变得沉重,连风都好像静止了。远处一只乌鸦掠过树梢,翅膀扇动的声音格外刺耳,随即又归于死寂。
李玄策立刻开口:“那就让我们的节奏乱一点。”他从怀里拿出一张新画的符图,铺在地上。墨迹还没干,隐隐泛着幽蓝的光,像活的一样随着呼吸起伏。“我把中继点移到溪流下游,用水流掩盖诗力残留。轮值弟子每隔一个时辰换一次位置,路线不固定,看起来就像日常巡查。”
苏明远迅速记下调整方案,一边写字一边补充:“数据也改成跳跃式传输,每次只发十六个字节,加密后分成三段错开发送。就算被截获,也拼不出完整信息。”
“假象要做得真。”赵承武冷笑一声,眼里闪过一丝寒光,“今晚我让游骑队演一场‘误闯禁区’的好戏。东岭放火把,制造混乱,让他们以为我们注意力全在那边。”
刘斌看着他们三个,缓缓吐出两个字:“可以。”
安排完,三人各自离开。李玄策走向河道布阵,身影渐渐消失在晨雾里;苏明远回密室调试设备,脚步轻得几乎没有声音;赵承武带人去外围哨点,铠甲摩擦的声音越来越远。
刘斌一个人留在原地,手指轻轻摩挲着陶罐的边缘。
罐子有点温热,好像里面有什么东西正在醒来。
他曾听师父说过,这陶罐是三百年前大战末期,由最后一位“守诗人”亲手封印的遗物,里面藏着一段尚未熄灭的“诗魂”。它不属于任何宗派,也不受天地法则约束,唯有真正懂得“无言之诗”的人,才能唤醒它。
第一夜过去,什么事都没发生。
第二天清晨,苏明远送来第一份数据。波形图摊在桌上,只有零星抖动,像是风吹落叶,或是小动物踩碎树枝。但他忽然停下笔,指着一段低频曲线:“你看这里,每天寅时初刻,震频会突然降半度,持续三十息。这不是自然现象。”
刘斌凑近看,眉头渐渐皱起:“像呼吸暂停。”
“我也这么觉得。”苏明远压低声音,几乎贴着他耳朵说,“而且这个频率……和那些失踪诗人临终记录,吻合度超过八成。”
刘斌没说话,转身朝高崖了望哨走去。山路陡峭,石阶湿滑,他一步一步往上爬,风吹得衣袍猎猎作响。站在最高处,他望着西南方向——那里是一片荒芜的废土,三百年前大战留下的痕迹至今还在,焦黑的树桩、断裂的地脉,像大地的伤疤。
传说那一战中,九位大诗人联手召唤“逆召之诗”,试图改写命运,却被反噬吞噬,灵魂化为尘埃,只留下这片死寂之地。
第三天夜里,他在沙盘前守到子时。沙盘是用灵砂做的,地形一模一样,桌角的感应铃忽然轻轻颤了一下——不是响,是抖,像有人拨动了琴弦。
他立刻翻开记录簿核对时间。几乎同时,怀里的黑晶再次震动,节奏和之前完全一样:三短,一停,两长。
“来了。”他低声说,声音融进黑夜。
马上传令苏明远调取全部波形,通知李玄策加强信号过滤。不到半炷香时间,结果回来了:连续三天,子时前后都有相同震颤,每次九息,间隔精准得像呼吸。
“不是心跳。”刘斌写下结论,笔尖差点划破纸,“是仪式性的律动。他们在用活人的生命节奏校准阵法。”
苏明远赶来时脸色很难看,额角冒汗。他带来一套新的监听装置,是用千年老树的根须编成的网,埋进地下三丈,能避开地脉干扰。“我已经把监听网加深了一层,接在老树根系上。今晚开始,每两刻钟回传一次加密数据。”
“还不够。”刘斌摇头,眼神坚定,“我们要知道他们有多少人,怎么分工。”
接下来四天,监视系统一点点完善。李玄策的符阵没被触发,说明伪装成功;苏明远通过足迹分析,推算出每天进出的人数在九到十一之间,其中有三人总走在中间,可能是指挥者;赵承武第五天夜里确认,东侧崖壁有个隐秘通道,每天寅末卯初开一次,有人搬运物资进出。
第七日黄昏,情报汇总完成。
刘斌站在新做的沙盘前,亲手把七枚标记钉插进对应位置。西南废弃驿站是核心,三条隐蔽路径像扇子一样展开,分别通向补给线、人员轮换点和能量校准区。每条线路都标出了时间、规律和风险等级。
“每周三次,丑时进行短时校准。”李玄策指着一处凹陷,“地脉震频会上升0.7度,持续十二息,之后恢复平静。”
“说明他们还没准备好。”苏明远补充,“但进度在加快。第一次间隔五天,第二次只隔四天。下次可能就在三天内。”
赵承武站在沙盘外,手按刀柄,声音冷静:“我已经摸清他们的换岗规律。每天辰时交接,两人一组,一人提灯,一人背箱子。灯是冷光,箱子密封,重量大概三十斤。”
刘斌盯着沙盘,目光落在最深的那个坑——那是整个布局的核心,也是唯一没人靠近过的地方。
他知道,那里就是阵眼。
但他不能动。
现在还不是时候。
“继续加强监控。”他下令,声音平稳却不容反驳,“子时前后加倍值守,轮岗必须是经验丰富的老弟子。所有数据备份双份,一份存密室,一份藏进陶罐底层。”
李玄策问:“如果他们突然提速呢?”
“那就跟着提速。”刘斌看着远方,眼神深邃,“他们以为我们还在盲区,其实我们已经听到了他们的呼吸。”
当晚,刘斌登上高崖。风停了,林子里一片寂静,连虫鸣都没有。他手里攥着最新情报,纸边已经被汗水浸软。月光淡淡的,洒在山上,像蒙了一层灰纱。
远处,西南方向依旧漆黑一片。
没有光。
也没有动静。
好像那里从来没有人存在过。
可他知道,就在那片死寂中,有人正在一笔一划地写着什么。
写的是名字。
写的是死亡。
写的是即将被抹去的一切。
他低头看向手中的简报,最后一行写着:
“第七次校准提前至明日丑时,预计持续时间增加至十八息。”
十八息——足够完成一次完整的逆召仪式,唤醒沉睡在地底的古老意志。
他抬起头,望向黑暗深处,脑海中浮现出那些失踪者的脸:陈砚秋、陆知微、裴昭……一个个曾执笔写诗、以言通天的人,最后却成了祭品,被钉在命运的十字架上。
这时,陶罐突然发出一声极轻的“咔”,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刘斌的手猛地收紧,指甲掐进掌心,疼痛让他瞬间清醒。
他知道,这一刻终于来了。
不是结束。
而是开始。
他缓缓抽出腰间的短匕,刀刃映着微弱星光,泛着冷光。然后,他将匕首轻轻抵在陶罐底部,沿着一道几乎看不见的裂缝划开一道口子。
一道幽蓝色的光从中溢出,像星辰坠落人间。
与此同时,远方的地底深处,某种古老的韵律悄然响起。
那是诗的残章。
也是杀戮的序曲。
刘斌闭上眼,默念一句早已遗忘的禁语。那句话不属于任何现存语言,它是用“无声之音”构成的咒言,唯有在绝对寂静中方能生效。当他念出最后一个音节时,天地间仿佛有一根无形的弦被拨动,空气中浮现出淡金色的文字,转瞬即逝。
风起了。
树叶翻飞,像无数人在低语。
而在那片废土之下,一双眼睛缓缓睁开。
不属于人类的眼睛。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眼睛。
它们望着上方,等待第一个踏入陷阱的灵魂。
而刘斌知道,当明天丑时来临,他会亲自走进那片黑暗。
不是为了救人。
是为了点燃火焰。
焚尽谎言,烧穿迷雾,哪怕代价是自己的名字也被写进那本无人知晓的死亡名录。
他站在悬崖边,迎着风,像一座孤独的山峰。
身后,整个宗门已进入战备状态,弟子们无声集结,兵器出鞘,符箓燃起微光。
但他们不知道真相。
也不需要知道。
有些战斗,只能由一个人发起。
有些牺牲,必须藏在沉默之中。
他最后看了一眼手中的陶罐,轻声说:“你等了这么久,也该醒了。”
回应他的,是一声极远又极近的叹息。
仿佛来自千年前,又仿佛就在耳边。
夜,仍未结束。
而在宗门最深处的地窖里,一卷尘封已久的竹简悄然自行展开。上面写着七个名字,其中六个已被血迹覆盖,只剩下一个名字尚且清晰——
刘斌。
墨迹未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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