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未透,陈浔已立于镇东空地中央。残剑横置胸前,剑尖微颤,青芒隐现。他双目闭合,呼吸如游丝般绵长,体内那缕青金之气自丹田缓缓升起,沿手少阳三焦经逆行而上,过曲池,抵肩井,再分七路散入四肢百骸。
昨夜澹台静掌覆背心时的清凉之意犹在经脉中流转。他不再急于成形,也不强求速度,只依着“节奏如呼吸”的训诫,一寸寸牵引气流。指尖微动,第一道气剑自右手指尖凝出,悬于天枢位,光晕淡青;第二道从左手升起,稳驻天璇;第三道缓慢浮现于身前,虽摇曳不定,却始终未溃。
三气初连,星轨微成。
他猛然睁眼,左脚踏出半步,残剑斜指东方渐亮的天际。低喝一声,剑锋划弧,三道气剑骤然合一,化作一道丈许青虹剑气,轰然斩向三丈外叠放的巨石!
轰——
石裂之声炸开,尘土飞扬。三块巨石应声而断,切口平滑如镜,碎屑尚未落地,青光已没入残剑之中。剑身嗡鸣不息,震得掌心发麻。
陈浔收势,气息微喘,右臂青筋仍隐隐跳动。额角渗出细汗,顺着眉骨滑下,在鼻侧留下一道湿痕。他低头看着掌心旧伤,血痂裂开一线,渗出极细的血珠,随即被晨风拂干。
人群不知何时聚拢在空地边缘。
卖豆腐的老王头拄着拐杖站在最前,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断石切面,嘴唇哆嗦着,忽然顿拐于地,声音颤抖:“这……这不是二十年前陈老头使的‘青冥斩’吗?一模一样!”
铁匠挤上前两步,蹲下身伸手摸了摸石断处,指尖划过光滑截面,眉头猛地一跳。他抬头看向陈浔,眼神惊疑不定:“陈浔这小子……莫不是得了陈家祖传的剑术?他爹娘早亡,爷爷奶奶又离奇失踪……难不成,那把剑……是认主了?”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孩童拍手叫好,蹦跳着喊“小剑仙劈石头啦”,妇人掩嘴惊呼,老者摇头叹息,议论声如潮水般涌来。
“听说当年陈家老爷子就是用这路剑法,一人挡住三个劫寨的刀客。”
“可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怎会传到这孩子手里?”
“你没见他腰间那把残剑?通体泛青,刃口带符纹——那就是陈家老剑!早年我亲眼见过!”
“可他从没练过武啊,这几年靠采药换米度日,哪来的师父?”
“哪需要师父?剑都认主了,那是血脉里的东西!”
话语纷杂,目光灼灼。
陈浔站在原地,未动分毫。他抬眼扫过人群,目光平静,无喜无怒,亦无解释。只是轻轻抚过残剑剑柄,指腹摩挲着那道新裂纹,随后将剑缓缓归鞘。
转身离去。
脚步沉稳,一步一印,踩在薄雾未散的泥地上。身后喧哗渐远,议论声却如蛛丝缠绕,挥之不去。
行至巷口,他驻足片刻,仰望东方天空。晨雾正被初阳撕开一角,露出淡金色的天光。风吹起靛蓝短打的衣角,牛皮革带上的铜扣微微发亮。
他推门入院。
院中槐树静立,枝叶微动。西屋房门紧闭,檐下竹帘低垂,未闻动静。他走到石凳旁坐下,解下残剑放在膝上,抽出布巾开始擦拭。
剑身寒光流转,映出他眉宇间的沉静。布巾过处,血迹与尘灰尽数褪去,唯有那道裂纹依旧清晰。他停下动作,盯着剑格看了许久,才继续缓缓拭刃。
院外传来脚步声。
老王头佝偻着背走进院子,手中提着一篮热豆腐,放在石桌上,嗓音沙哑:“娃儿,吃点东西。”
陈浔未抬头,只轻轻“嗯”了一声。
“你爷爷当年……也是这样练剑的。”老王头靠着墙根坐下,眯眼望着东方,“天不亮就出门,回来时剑上滴水,说是晨露。其实哪来的露,分明是血。”
陈浔擦剑的手顿了一下。
“他从不说苦,也不说累。有一年冬天,雪埋了膝盖,他还是一早去了东空地。那天我也去看,他就站在那儿,一剑下去,三块冻石齐断。和今天……一模一样。”
铁匠也跟着进来,手里拎着一把磨好的短斧,搁在门槛上。“我爹说过,陈家剑法有三重境界:破石、断铁、裂风。前两重靠力,最后一重,得靠心。”
他看着陈浔,语气低沉:“你刚才那一剑,已有裂风之势。只是压住了,没让它走太远。”
陈浔终于抬头,目光清亮。
“你不该来。”他说。
“我知道你不喜人打扰。”铁匠点头,“可有些事,瞒不住。你这一剑劈出去,不只是断了几块石头,是掀开了二十年的灰。”
老王头叹口气:“镇上老人还记得你爷爷临走前说的话——‘若青冥再鸣,必是我孙执剑之时。’”
陈浔低头,指尖轻触剑脊。
那日他在老槐树下捡回这把剑时,它沉寂如朽铁。如今剑身余温未散,仿佛仍在震颤。
“你们不必多问。”他声音不高,却清晰,“我只知道,这剑救过我命,也护过别人。至于来历……我自己也在找。”
两人沉默。
风吹动檐角铜铃,叮当一声。
陈浔站起身,将残剑系回腰间。他走向西屋,脚步轻缓,在门前停下,却没有敲门,也没有进去。
院中只剩他一人站立。
他望着东方渐亮的天空,呼吸慢慢平稳下来。一夜所学,一剑所证,皆已落定。心无波澜,亦无骄傲,唯有更深的克制。
他知道,这一剑之后,有些人会记住他的名字。
但他更清楚,真正的试炼,从来不在空地之上。
远处传来鸡鸣。
他转身欲走,忽觉左肩旧疤一阵发烫,像是被无形之火燎过。他不动声色,右手悄然搭上剑柄,指节收紧。
残剑微微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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