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剑的嗡鸣尚未平息,陈浔的手仍搭在剑柄上。门外乌鸦飞走,屋内寂静如死。他缓缓松开半扣的指节,转身走向床榻,将昏迷的货郎轻轻放平。指尖触到对方手腕时,脉搏微弱得几乎难以捕捉。
药炉尚温,汤药在陶碗里凝出一层薄皮。案台上的药材散乱无序,像是仓促离开前被人翻动过。陈浔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肩伤火辣,血已浸透布条,但他没有停下。他从腰间取下水囊,撕下一块还算干净的里衣,浸湿后按在伤口边缘,用力一压。闷痛直冲脑门,他咬牙未吭声,只将残剑横置于床头,剑尖朝门。
就在这时,货郎猛然抽搐了一下。
陈浔立刻俯身,只见他眼皮剧烈跳动,喉结上下滑动,仿佛在吞咽某种无形之物。下一瞬,那双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开,瞳孔缩成针尖大小。他一把抓住陈浔的手腕,力气大得不像一个重伤垂危之人。
“他们的血……”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有毒……不能碰……”
话未说完,他喉咙一哽,脖颈青筋暴起,呼吸急促起来。陈浔迅速探其脉门,一股阴寒之气正顺着经络逆冲心口,所过之处血脉发紫,竟似冻结。
他当即盘坐于地,左手按住货郎膻中穴,右手凝气成丝,沿着少阴经缓缓梳理。青金之气入体,与那股寒毒激烈交锋。片刻后,货郎嘴角溢出一丝黑血,呼吸稍缓,但面色依旧铁青。
陈浔收功,额角渗出冷汗。他低头看向自己掌心——方才运气逼毒时,竟察觉空气中残留着极淡的血腥味,不是普通的血,而是带着腐腥与金属锈气的混合气息。这味道,他在地窟中曾闻到过,正是那三名青衫人施法时留下的痕迹。
他起身走向后院,脚步沉稳,每一步都避开地上松动的砖石。门缝底下,一丝暗紫色雾气正缓缓渗出,触地即发出轻微“滋”响,像是腐蚀了木板。
陈浔退后两步,扯下外袍浸入水缸,拧干后覆于口鼻。他抽出残剑,剑锋轻划门闩,整扇门被剑气震开。
轰——
浓烈腥腐扑面而来,紫色雾气如活物般翻涌而出,撞上墙壁又反弹回来,在空中扭曲成诡异纹路。陈浔挥剑斩出一道弧光,剑气所至,雾气退避三尺,地面露出六具尸体。
皆是镇民模样,穿戴整齐,却个个面皮青紫,七窍流出黑血,皮肤表面泛起细密水泡,一碰即破,溢出脓液。其中一人手还抓着药包,显然是来求医途中被毒雾吞噬。
他蹲下查看最近一具尸体的手背,发现指甲盖下有细微红点,如同针扎所致。再看墙角,一道极小的太阳纹刻在石缝之间,线条歪斜,却与地窟中的符文如出一辙。
这不是偶然。
陈浔站起身,残剑横扫,三道剑气分别击向后窗、侧门与通风口。剑气凝风,形成三重屏障,将毒雾封锁在后院之内。然而不过数息,那紫色雾气竟开始绕行风障,从缝隙中渗透而出,速度缓慢却持续不断。
他皱眉回身,刚要查看货郎状况,忽觉背后气流微动。
一道月白色身影自屋顶飘落,纱衣轻扬,银丝微闪。她立于门槛,双目蒙着淡青绸带,神情平静,却让整个空间的气息为之一凝。
“蚀骨散。”她开口,声音清冷如霜,“长生一族禁药,炼自万尸腐髓,遇血则活,见风则散。”
陈浔未动:“你能解?”
澹台静微微侧首,似在感知什么。片刻后,她抬手轻弹,一枚玉瓶从袖中飞出,稳稳落入陈浔手中。
“此丹护心脉,需以精血为引喂服。”她说完,转身面向后院,抬起右手,掌心向上。
残剑嗡然震动,自行脱鞘,飞至她手中。她虽目不能视,却将剑尖缓缓指向地面,语气骤沉:“毒源未绝,还在地底。”
陈浔盯着她手中的残剑——剑身映不出影子,反而像吸走了光线,隐隐泛着幽紫光泽。他不再迟疑,打开玉瓶倒出一粒赤红丹丸,咬破舌尖,将血滴在丹上,随即撬开货郎牙关,小心送入其喉。
丹药入体瞬间,货郎全身抽搐,脖颈血管凸起如蛇游走。但几息之后,他呼吸渐稳,唇色由青转灰,虽未苏醒,却已脱离险境。
“这毒雾为何专挑医馆?”陈浔低声问。
“因这里有现成的病人。”澹台静站在原地未动,“毒需载体扩散,死人不行,活人太强则抗性高。将毒雾释于医馆,能让它借病弱之躯发酵,再随呼吸传至全镇。”
陈浔眼神一凛。
难怪药炉尚温,药材凌乱——有人故意留下这个“温床”,等病人聚集后再引爆毒源。
他走到墙角,用剑尖挑开那枚太阳纹刻痕,下方泥土湿润,隐约可见一道细管埋入地下,通向镇东方向。
“是地窟出口那条暗道的延伸。”他说。
澹台静点头:“他们想用全镇人性命,逼你现身,或毁掉线索。”
陈浔沉默片刻,将残剑重新插回腰间。肩伤仍在渗血,但他已无暇顾及。他俯身检查每一具尸体的手臂,终于在第三人袖口内侧发现一点暗红斑迹——不是血,是某种粉末残留。
他捻起一点,凑近鼻端。
无味。
可就在他准备放下时,指尖传来微麻,那点粉末竟开始融化,渗入皮肤。
澹台静忽然抬手:“别碰脸!”
陈浔立即甩手,可已经晚了。一阵刺痒从指尖蔓延至手腕,皮肤表面浮现出蛛网般的淡紫纹路。
他运功逼毒,青金之气在经脉中疾行,硬生生将那股异感压在手腕处。冷汗滑落,他抬头看向澹台静:“这是什么?”
“沾肤即融,入血则化形。”她缓步走近,伸手虚按在他手腕上方,“这不是单纯的毒,是标记。”
“标记?”
“谁接触过尸体,谁就会带上它。”她收回手,“他们会顺着这条线找来。”
话音刚落,后院风障突然剧烈震荡。那紫色雾气竟凝聚成一条细线,贴着地面蜿蜒而行,直奔主屋门口,在门槛前盘旋一圈,仿佛嗅到了什么。
接着,它缓缓转向,指向陈浔刚才站立的位置——正是他甩手时粉末落地之处。
澹台静神色不变:“他们知道了。”
陈浔盯着那团雾气,缓缓抽出残剑。剑身轻颤,映出他冷峻的面容。
外面天光渐亮,镇东方向传来鸡鸣。
他没有回头,只将剑尖缓缓指向地面那道细管延伸的方向。
屋内,货郎躺在床榻上,呼吸平稳。澹台静立于窗边,手指轻抚玉佩。残剑横于膝上,剑柄沾血,微微发烫。
陈浔望着窗外,目光沉静。
一只苍蝇撞在窗纸上,弹了一下,跌落在案台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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