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电流音从手机听筒中炸开，小绿那熟悉的界面在扭曲变形中彻底崩溃，最后化作一片漆黑。
萧然烦躁地收起手机，环顾四周。
这里是江州，一座地图上再普通不过的城市，但踏入的瞬间，仿佛跨过了一道无形的门，将他与身后的世界彻底隔绝。
他从电驴后备箱里翻出一张褶皱的纸质地图，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电子设备总有靠不住的时候。
地图上，这条街角的位置赫然标注着一家“百年老店”字样的餐馆。
然而眼前，却只有一片被施工围栏圈起来的空地，野草从水泥地的裂缝中顽强地探出头，诉说着此地的荒废已久。
萧然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地图错了？
他抬头，目光越过空地，被斜对面一抹温暖的灯光吸引。
那是一家名为“如意面馆”的小店，红色的招牌在薄暮中散发着诱人的光泽，与周围略显陈旧的街景格格不入。
奇怪的是，这张详尽的地图上，根本没有这家面馆的任何标记。
空气中飘来一阵食物的香气，他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他推着电驴，朝街边一个煎饼摊走去。
摊主是个中年男人，脸上挂着一种近乎刻板的微笑，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得如同机器。
“一份煎饼，加个蛋，多放葱。”萧然说道。
“好的，请稍等。”摊主的声音平淡无波，他熟练地摊开面糊，打上鸡蛋，撒上葱花，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却缺少了街头小贩应有的那种烟火气。
煎饼很快就做好了，用纸袋装着递了过来。
就在萧然伸手去接的瞬间，摊主嘴唇微动，用一种几乎听不见的气音说道：“五星好评，自动完成。”
萧然的动作一顿，心中警铃大作。
他掏出已经黑屏的手机，用力按了几下开机键。
屏幕奇迹般地亮了一瞬，小绿的界面一闪而过，在他来不及操作之前，订单页面已经自动跳转，赫然显示着一排金色的星星——“用户已评价：★★★★★”。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猛地抬头，盯着摊主那张标准化的笑脸，沉声问道：“如果我打差评呢？”
话音落下的瞬间，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摊主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像一张劣质的面具出现了裂痕。
那双原本毫无波澜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惊恐。
更可怕的是，周围原本行色匆匆的路人，无论是在等车的，还是在聊天的，竟在同一时刻齐刷刷地停下脚步，转过头，用一种空洞、麻木的眼神死死地盯住了萧然。
整条街道，落针可闻。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萧然的手机屏幕再次疯狂闪烁，这一次，一行猩红的血字顽强地停留了三秒钟：“警告：江州全域启用‘情绪矫正协议’——任何负面评价将触发‘静默清除’。”
血字消失，手机彻底没了动静。
也就在这时，一通加密电话艰难地接了进来，是秦芷若。
她的声音在断断续续的信号中显得格外焦急：“萧然！你进江州了？快出来！我查了江州过去三年的所有司法记录……太诡异了！没有一桩悬案，没有一次上诉，所有案件都在一天内‘调解成功’，所有被告都‘自愿认错’，甚至连几个死刑犯都在判决书下写了洋洋洒洒的‘感谢信’。这不是法治，这是精神操控！”
电流声滋啦作响，秦芷若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平复自己的情绪，再次响起时带着一丝颤抖：“更可怕的是，我查了四九城所有律法世家的谱系，他们在全国各地都有分支，唯独在江州……一片空白。这意味着，连他们都不敢踏足这里！”
电话猛地被切断。
萧然还没来得及消化这惊人的信息，一条来自苏小暖的加密信息附带着一张图片弹了出来。
那是一张经过特殊处理的卫星气脉图，图上，华夏大地如一条巨龙，七座核心城市是龙身上的七盏明灯，构成了流转不息的烟火气脉。
然而，在江州的位置，气脉却呈现出一个诡异的“死环”状，光芒在此处被截断、吞噬，形成一个漆黑的空洞。
苏小暖的文字信息紧随其后：“江州的气脉是死的，七城烟火中唯一缺失的‘心灯脉’就在这里。但我用‘烟火气指数’分析了全城，发现一个更恐怖的细节：所有小吃摊的热力图和能量反应均为零——这意味着，根本没有人在真正地吃饭，他们只是在‘完成吃饭这个流程’。”
没人真正吃饭……只是在完成流程。
萧然手里的煎饼忽然变得滚烫，他盯着那张图，脑海里猛地闪过骨爷曾经说过的一句话：“食道有灵，器亦有心。当食物失去了灵魂，吃饭的人，也就不再是人了。”
他喃喃自语：“这城里的人，早就不是在活着，他们是在演一出名叫‘完美市民’的戏。”
几乎是同一时间，冷月心的消息也传了过来，她的信息更直接，也更血腥：“已潜入江州本地一个骑手休息站。所有骑手都戴着一种特制的银色耳塞，耳塞连着一根极细的线，没入地下。我拔掉了其中一人的耳塞。”
信息停在这里，隔了几秒，才跳出后半段：“那人瞬间就崩溃了，抱着头痛哭流涕，他说……他三年前因为一个顾客态度恶劣，给了差评，结果第二天，那个顾客就从世界上消失了，所有人都忘了他，仿佛他从未存在过……我话还没问完，就出现了两个穿白大褂的‘秩序维护员’，直接把他拖走了，嘴里念着什么‘情绪污染，启动静默处理’。”
萧然的心沉到了谷底。静默清除，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站在原地，任由晚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
他抬头望向远处的市中心，一座巨大的电子屏悬挂在高楼之上，上面正用鲜红的字体滚动着一行标语：“全民好评率：100%！共建和谐江州，共享完美生活！”
那百分之百的数字，像一个巨大的嘲讽，刺痛了他的眼睛。
就在这时，一直沉寂的小绿系统，用尽了最后一丝能量，在手机屏幕上闪现出最后一行微弱的绿字，随后便彻底熄灭：“检测到‘系统创造者’痕迹……源头指向……‘如意面馆’地窖。”
如意面馆。
萧然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家在暮色中灯火通明的小店。
那温暖的灯光，此刻在他眼中却像地狱的入口，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诡异气息。
他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摸出那枚温热的“赦罪残页”，紧紧握在掌心。
他拍了拍身边破电驴的车把，仿佛在对一个老友说话，声音低沉而坚定：“老伙计，这次咱们不送面了——咱们，送个差评进去。”
夜色渐浓，城市陷入了一种程序化的寂静，霓虹灯依旧闪烁，却照不亮这完美表象下的巨大黑洞。
萧然的身影融入阴影之中，那家名为“如意”的面馆，此刻在他眼中，已然是风暴的中心。
他知道，这看似普通的小店，那扇通往地窖的门背后，藏着整个江州城扭曲的根源。
而他要做的，就是亲手撕开这层完美的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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