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打破纪录的荣光,并未在苏北心中停留太久。那短暂却清晰的“预知”画面,如同在他看似平静的生活湖面下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余波不断震荡着他的心神。能力不再局限于学习和知识,而是开始干涉现实的物理轨迹,这带来的不是惊喜,而是深切的惶恐。
他开始有意识地“测试”这种新的感知。在食堂端着餐盘时,他会刻意放慢脚步,凝神感受;上下楼梯时,他会专注于脚下的台阶。但那种感应杳无踪迹,它像一只任性的精灵,只在它愿意的时候才悄然现身,完全不受苏北意志的掌控。
这种不确定性让他变得有些沉默,甚至在某些时刻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你最近有点奇怪。”一次物理实验课上,李锐一边记录数据,一边头也不抬地说。他声音平淡,却一针见血。“像是在担心什么,或者……在寻找什么。”
苏北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勉强维持着平静:“有吗?可能最近没睡好。”
李锐推了推眼镜,透过镜片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但那眼神分明写着“我不信”。李锐的观察力,远比他那专注于习题的时界所表现出来的要敏锐。
与此同时,林晚晴对他的关注有增无减。她似乎认定苏北身上藏着某种有趣的秘密,并乐此不疲地扮演着解密人的角色。她会“偶然”和他聊起一些关于人类潜能、大脑未开发领域的新闻或猜想,说话时,目光总是似有若无地锁定着苏北的表情。
“苏北,你看过那篇报道吗?说有些人在危急关头能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力量或预感,科学家认为这可能是一种基于庞大信息处理的潜意识直觉。”她将一缕碎发别到耳后,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天气。
苏北只是“嗯”了一声,低头摆弄着手里的电路连接线。他能感觉到林晚晴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打在他身上。他厌恶这种被窥视的感觉,却又无法直接驳斥。
更让他心烦意乱的是张翼。他发出的几条询问近况的短信,石沉大海。上一次通话,还是半个月前,信号不好,她的声音听起来遥远而疲惫,只匆匆说了几句“一切都好,不用担心”便挂了电话。那种无形的隔阂,比遥远的距离更让人无力。他守护的信念尚未找到施展的对象,那个想要守护的人,却似乎正在他的世界里渐行渐远。
内心的焦虑、能力的不可控、外界的探究,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像藤蔓般缠绕着他。他感觉自己仿佛被困在一个透明的茧里,看得见外界,却无法挣脱。
这天下午,是化学实验课。内容是制备某种有机化合物,涉及几种具有刺激性和腐蚀性的试剂。实验室里弥漫着淡淡的药品气味,同学们穿着白大褂,各自在实验台前忙碌。
苏北和李锐一组。实验步骤繁琐,需要精确控制温度、滴加速度和反应时间。苏北负责滴加一种浓酸,他深吸一口气,试图集中精神。但当他拿起分液漏斗时,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张翼可能在新家庭中受委屈的种种画面,混杂着林晚晴探究的眼神,以及那种能力失控的担忧……
就在这时,那种奇异的感应再次毫无征兆地降临!
这一次,不再是视觉,而是一种强烈的、近乎刺痛的危险预警!目标直指他正握着的分液漏斗的活塞处!
他“感觉”到活塞会因为一次轻微的旋转失误而松动,里面的浓酸会在下一秒倾泻而出,溅到他的手上,甚至旁边的李锐身上!
这感觉来得太快,太强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制性。苏北心脏骤缩,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手腕猛地向反方向一拧,试图更紧地固定住活塞。
“咔嚓!”
一声轻微的、却清晰可闻的碎裂声。
分液漏斗下端细长的玻璃管,因为他瞬间过度用力的拧动,竟齐根断裂!浓酸的刺鼻气味瞬间弥漫开来,几滴液体滴落在实验台上,发出“滋滋”的轻响,冒出白烟。
万幸的是,玻璃管断裂处并未对着任何人,大部分酸液还留在漏斗主体内。但这一幕,足以让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苏北和他手中那个损坏的仪器上。
李锐愕然地看着他,又看看那断掉的玻璃管,眉头紧锁。
化学老师快步走过来,脸色严肃:“怎么回事?操作不当!苏北,你知道这多危险吗?”
苏北站在原地,手里还握着那个残破的漏斗,指尖冰凉。他看着那断裂的切口,心中一片冰凉。
他阻止了“预知”中的危险,却亲手造成了另一场事故。
能力的示警是真实的,但他对能力的运用,却如此笨拙、粗暴,甚至带来了新的风险。它就像一柄双刃剑,他感受到了它的锋芒,却完全无法驾驭它的轨迹和力量。
“我……手滑了。”他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向老师解释。
老师训斥了几句安全规范,让他清理现场,更换仪器。周围的同学窃窃私语,投向他的目光带着惊讶和一丝不解——毕竟,苏北一向以沉稳和精准着称。
苏北默默地清理着,能感觉到林晚晴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他,那目光里没有了之前的探究和好奇,而是带着一种……若有所思的凝重。
下课铃响,苏北第一个离开实验室。秋日的凉风吹在他脸上,却吹不散心头的沉重。他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能写出获奖的论文,能打破长跑纪录,却连一个简单的实验仪器都无法妥善掌控。
失控的,不仅仅是那莫测的能力,还有他因此产生的恐惧,以及试图强行控制它时,所带来的混乱。
他原本以为,能力的成长是通往强大的阶梯。现在才发现,这阶梯陡峭而湿滑,每一步都可能踏空。他需要找到与之相处的方式,而不是被它驱使,或试图粗暴地驾驭它。
否则,下一次,断掉的或许就不止是玻璃仪器了。他站在教学楼投下的阴影里,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前路漫漫,而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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