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出那道凝聚了全部精神力的“唤醒”脉冲后,苏北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倒在旅馆冰冷的地板上,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剧烈的耳鸣和一阵阵反胃的眩晕。汗水浸湿了额发,顺着鬓角滑落,在地板上洇开深色的痕迹。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像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这一次的消耗远超以往,甚至比科技大赛决赛时更为剧烈。强行进行如此精准且具冲击力的意念传递,显然触及了他目前能力的极限,或者说,超出了安全阈值。手腕上的银色手环持续传来高频的微弱震动,不再是平和的稳定脉冲,而是带着一种警示意味的急颤,仿佛在抗议他这种近乎自毁式的行为。
他不能晕过去。他必须保持清醒,等待回应。张翼是否看到了信息?她会相信吗?她会如何选择?
时间在寂静和煎熬中缓慢流逝。窗外的天色逐渐由昏黄转为沉郁的墨蓝,南方的夜晚总是来得迅疾而潮湿。远处传来闷雷的滚动声,一场夜雨似乎正在酝酿。
苏北挣扎着坐起身,背靠墙壁,强迫自己进行深长的呼吸,试图平复翻江倒海的精神海啸。“守护”心锚在意识深处明灭闪烁,如同暴风雨中灯塔的光芒,虽然微弱,却顽强地指引着他,不让他彻底迷失在透支带来的虚无感中。
他不知道“w”是否监测到了他这次冒险的举动以及其带来的剧烈“涟漪”,但此刻,他已经无暇他顾。
医院病房内。
张翼紧紧攥着那部已经恢复黑屏的黑色手机,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胸腔里的心脏像是要撞破肋骨跳出来。那条短暂存在的信息,如同鬼魅,却在她死水般的心湖里投下了一块巨石。
“想离开吗?”
想!她怎么会不想!每一个在继父那座华丽却冰冷的别墅里醒来的清晨,每一个听着母亲与继父貌合神离对话的夜晚,每一次感受到那种无处不在的、被监视被掌控的窒息感,她都无比渴望逃离这个金色的牢笼。
可是,能相信吗?这个未知的号码,这条神秘的信息。是谁?是陷阱吗?是继父又一次的试探?还是……真的如信息所说,是“一个朋友”?
她想起之前心底莫名涌现的安心感,想起苏北在电话里那句沉甸甸的“我会等你”。一个荒谬却又让她无比渴望成真的念头浮现——会是苏北吗?他来了?
不,不可能。这里是广东,离老家千里之遥。他只是一个学生……
但万一是呢?万一是他,或者其他真正想帮她的人呢?这是她唯一可能抓住的机会了。母亲即将出院,一旦回到那个家,她将彻底失去与外界的有效联系,像一只被拔掉羽毛的鸟,再也飞不起来。
冒险一搏,或许还有生机;坐以待毙,则永陷牢笼。
她的目光变得坚定起来。她悄悄将手机塞进自己的随身背包最内层,然后走到窗边。窗外,夜色浓重,乌云低垂,隐约可见远处城市的霓虹在潮湿的空气里晕染开模糊的光团。雨点开始零星地敲打在玻璃上,发出细碎而急促的声响。
她需要发出一个信号。一个只有那个“朋友”能看懂,而继父和他的人不会察觉的信号。
她回想起来广东后,唯一一次感到轻松的时刻,是前几天母亲手术顺利后,继父难得允许她在医院小花园里独自待了十分钟。那时,她看到花坛里种着几簇陌生的、在北方从未见过的白色小花,花瓣细长,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带着一种倔强的生机。她当时下意识地用手指,在花坛边缘潮湿的泥土上,画下了一个简单的图案——那棵老家学校里的老樟树的轮廓,一个只属于她和苏北的记忆符号。
也许……可以再用一次?
雨越下越大了。病房门被推开,李建明安排的那个“亲戚”探进头来:“小翼,收拾好了吗?李总说明天早上九点准时来接。”
“快了。”张翼转过身,脸上努力挤出一丝顺从的笑容。
等那人关上门,她迅速从包里拿出一张便签纸和笔。她没有写字,而是快速地在纸上画下了那个简笔的樟树图案,然后在树下,加了两道短短的、并排的线条,像两个并肩站立的小人。
这代表她和苏北。代表过去,也代表对自由的渴望。
她将纸条折成小小的方块,攥在手心。然后,她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假装要去水房接水。
走廊里灯火通明,但那个“亲戚”就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玩手机。张翼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她强迫自己镇定,走向走廊尽头的开水间。经过垃圾桶时,她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手指一松,那个小小的纸团悄无声息地滑入了垃圾桶边缘的缝隙里。
整个过程不到两秒。她没有回头,径直走进开水间,接了大半杯热水。手心因为紧张已经全是冷汗。
她不知道这个信号能否被捕捉到,不知道那个“朋友”是否能看到。这更像是一次基于绝望的赌博,一次向着未知黑暗的纵身一跃。
她端着水杯走回病房,表面平静,内心却已波涛汹涌。
与此同时,旅馆房间内。
苏北终于勉强压下了精神上的极度不适。他挣扎着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潮湿冰冷的空气夹杂着雨丝涌进来,让他混沌的大脑稍微清醒了一些。雨水敲打着窗棂和楼下遮阳棚,发出连绵不绝的哗哗声。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医院的方向。虽然不敢再动用能力,但一种莫名的牵引感,让他无法移开视线。
就在这时,桌面上那部沉寂许久的一次性手机,屏幕倏地亮起!没有文字,没有提示音,只有一个不断闪烁的、被放大标注的医院楼层结构简图!图中,在开水间附近的垃圾桶位置,被一个醒目的红色光圈紧紧锁定!
“w”的提示!
苏北瞳孔骤缩。他瞬间明白了!张翼回应了!她用某种方式,在那个位置留下了信号!
一股混杂着激动、担忧和决绝的热流冲垮了疲惫,他几乎要立刻冲进雨幕,冲向医院。
但他强行克制住了这股冲动。李建明的人可能还在,医院的监控无处不在,“清道夫”的扫描或许并未完全远离。
他需要计划,需要一个能在雨夜和监控双重掩护下,安全取得信号的方法。
雨,越下越大了。夜色和雨声,成了最好的掩护,也预示着前路的泥泞与艰难。
苏北深吸了一口带着血腥味的空气,眼神锐利如刀。
信号已发出,他必须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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