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王府书房,雪松香袅袅盘旋,却压不住空气里弥漫的、令人窒息的死寂与一丝挥之不去的甜腥气。云琮面沉如水,指腹捻动着冰冷的白玉扳指,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钉在书案中央那一小片被影七割下的、沾染诡异荧光的黑色布料上。那点青白色的幽光在烛火下黯淡,却如同毒蛇的冷眼,无声地嘲笑着他昨夜行动的彻底失败。
影七单膝跪地,垂着头,身影僵硬。肘部缺失的衣料下,皮肤上残留着清洗不掉的粘腻感和若有若无的甜腥。他平板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磨灭的惊悸余韵:“……井底奇景,星海炼化,七彩金芒……属下心神被慑,沾染粉末……暴露即退……属下无能!” 每一个字都像耳光抽在云琮脸上。
赵峰脸色惨白,盯着那点幽光,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能让影七如此狼狈,那井底的女人,手段诡谲如妖!
“好……好一个秦佳喻!” 云琮的声音如同冰渣摩擦,深敛的桃花眼中风暴肆虐,怒意与寒意交织,“好一个‘观澜’之礼!好一份甩不掉的‘迎客’印记!” 他几乎能想象到她此刻在井底,如何噙着那颗小虎牙,得意地欣赏他的挫败!
“此物……当真无解?”云琮的声音带着最后一丝压抑的怒火,指向那点荧光。
“回王爷,”影七声音苦涩,“粘性奇大,遇暗发光,气味顽固……恐需数日方散。”这意味着他这条最隐秘的臂膀,数日内将带着这耻辱的标记,在黑暗中如同明灯!
云琮猛地攥紧扳指,骨节脆响!釜底抽薪!好狠辣的手段!书房内死寂,只有熔岩灯蜡液流动的微响,此刻听来刺耳无比。
杏林春后院,古井深处。
熔岩灯散发着柔和光晕。秦佳喻正用银镊子,小心翼翼地从昨夜影七触碰过的井壁处,夹取残留的微量荧光粉末碎屑,放入琉璃小碟。
轻黛举灯照明,脸上惊惧已褪,换上兴奋与崇拜:“小姐!您真是料事如神!那影卫果然中招了!”
秦佳喻唇角微弯,带着淡漠的慵懒:“人性好奇,越是奇诡,越想靠近看清。我只是在他必经的‘观景台’,提前撒了点‘伴手礼’。”她将粉末碟凑近灯下细看,又嗅了嗅,“嗯,效果达标。希望影犬大人……和那位越王殿下,喜欢这份‘回礼’的味道。”
琥珀色的眼瞳闪过一丝冰冷的愉悦,随即沉淀为更深的思虑。昨夜小胜,只是暂挫其锋。云琮的反应,要么是更暴烈的压制,要么是更迫切的掌控。她需要更多筹码,也需要……一点能让他暂时按捺怒火的“甜头”,同时,必须确保黑石岭工坊这个根基的安全!昨夜影七能摸到井边,难保不会有其他势力的探子觊觎工坊。
她走到桌边,展开素笺。笔尖悬停,落下时勾勒出清晰的线条——依旧是那张改良版臂弩的设计图,材料要求苛刻,需特殊弹性木材、顶级兽筋。
她提笔,在图纸下方空白处,清晰写道:
“附:赠‘原楚’管事特制药粉少许,随图附上小瓶。此粉粘性奇大,遇暗则发微光,气味独特,数日不散。可酌情撒于工坊外围关键路径、窗棂门缝处,若有不速之客潜入探查,必留痕迹,方便追踪或预警。慎用。”
这是她给荆离保护黑石岭工坊的工具——将追踪粉主动交给他!让荆离用这粉去监控工坊外围,揪出其他可能的探子!这既能加强黑石岭的防御,又能让荆离感受到她的“信任”与支持。同时,这药粉本身就是一种威慑,告诉那些觊觎者,擅闯者必留“记号”!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秦佳喻放下笔,走到角落一个上锁的小木箱前打开。里面是几块大小不一、用绒布包裹的天然透明水晶原石,正是她前些日子让荆离秘密寻找的’原料’。她取出一块,又从另一个小盒里拿出几片不同目数的自制金刚砂磨石,这是她的秘密工具,利用天然矿物和人造磨料结合,可以更细致的将那些透明水晶打磨出她想要的形状。
她坐回灯下,拿起一块水晶原石,用特制的夹具固定好。指尖拈起一小块粗糙的金刚砂磨石,沾了点水,开始对着水晶的一个面,极其耐心地、一圈一圈地研磨起来。动作稳定而专注,琥珀色的眼瞳紧盯着接触面。她在手工打磨凸透镜!
这是一个极其耗费时间和精力的过程。汗水很快浸湿了她的鬓角,但她心无旁骛。灯光下,水晶的棱角被一点点磨去,一个弧面渐渐成型。她不时停下来,用清水冲洗,对着灯光检查弧面的均匀度和透明度,然后更换更细的磨石继续精磨。
这是她为自己准备的秘密武器!利用凸透镜的放大聚光原理,勘探矿脉时观察矿石纹理细节,调配药剂时看清细微粉末的性状,甚至……在需要时,聚焦阳光点燃引火之物!这枚小小的凸透镜,是她用现代知识武装自己的第一步,是独属于她的“镜中乾坤”。凹透镜的磨制更困难,用途也更隐蔽,那是她更深层的底牌之一,连同火药的秘密(她小心收集的硝石、硫磺、木炭粉都藏在另一个更隐秘的地方),一起深埋心底,绝不示人。
轻黛看着小姐专注地打磨那块水晶,虽不明其深意,但也不敢打扰。她知道,小姐又在做那些“神仙物件”了。
黑石岭工坊。
荆离站在静室中,指尖捻着那点从窗外发现的、带着药味的灰白粉末,眼神锐利。
影鸦送来图纸和一个密封的小瓷瓶。荆离先拿起瓷瓶,拔开塞子,一股极其微弱的甜腥气混合着粘腻感传来!他瞳孔一缩!
他迅速看向图纸。前面是精妙的改良弩机图。紧接着,他看到了下方的文字说明和那瓶药粉的用途。
“赠药粉……撒于外围关键处……留痕追踪预警……”荆离低声念出,眼中瞬间爆发出精光!原来如此!
萧澄算到了黑石岭这里有可能已经被其他势力盯上!这瓶药粉,就是萧澄给他的防御武器和探查工具!用对方留下的“记号”,反制回去!这份心思和手段……荆离心中震撼之余,涌起一股强烈的认同感。萧澄此举,既是示警,也是授权,更是对他能力的信任!他心中对萧澄的敬畏更深了一层。
“按图索骥。”荆离收起图纸和小瓶,声音沉稳带着一丝寒意,“不惜代价,先寻弩机所需特殊木材与顶级兽筋!另外,”他眼神锐利如刀,“通知工坊所有心腹管事,今夜子时,随我亲自布粉!范围——工坊围墙外三丈所有隐秘路径、后山林地入口、以及所有库房、冶炼炉外围窗棂门缝!重点区域加倍剂量!” 他要将这黑石岭,变成一张无形的粘网!任何敢来窥探的宵小,都休想全身而退!
“是!”影鸦领命,眼中也燃起肃杀之气。
荆离独自立于窗前,看着工坊蒸腾的铁雾。棋盘迷雾重重。萧澄赠粉,是给他荆离的刀,让他守护好这方根基之地。
他握紧了袖中的药粉瓷瓶。报恩之路,亦是守护之责。这黑石岭,是萧澄的根基,如今也是他荆离和血煞蛰伏的堡垒。任何妄图染指者,必将付出惨痛代价!他望着窗外,一股凌厉的杀气无声弥漫。这枚棋子,不仅要看清迷雾,更要成为守护棋盘的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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