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的马车内,气氛与来时截然不同。
空间狭小,只有他们两人对坐。方才山林间的惊悸与相拥的余温尚未完全散去,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粘稠的张力。
秦佳喻微微垂着头,指尖无意识地蜷缩着,似乎还能感受到他怀抱的力度和胸膛传来的心跳。方才情急之下的依赖此刻回想起来,让她耳根微微发热,竟有些不敢看他。
云琮的目光却始终落在她身上,深邃灼热,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和决心。方才的恐惧仍在他心底盘旋,提醒着他差一点就可能失去她。这种可能性,让他无法再维持以往的耐心和等待。
马车辘辘前行,轻微的颠簸中,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方才,很害怕?”
秦佳喻指尖一颤,轻轻“嗯”了一声。
“以后不会了。”他语气笃定,带着不容置疑的承诺,“孤不会再让任何人伤你分毫。”
秦佳喻抬起头,撞入他幽深的眸中,那里面翻涌的情愫让她心尖微颤。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时不知该如何表达。
就在这时,云琮忽然伸出手,越过中间小小的案几,精准地覆上了她放在膝上、微微攥紧的手。
他的手掌宽大温热,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薄茧,却动作轻柔,仿佛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
秦佳喻身体微微一僵,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他轻轻握住。
“别躲。”他看着她,目光灼灼,“佳喻,孤的心意,你当真一点也不明白吗?”
他的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带来一阵细微的颤栗。秦佳喻心跳如擂鼓,被他握住的手仿佛着了火,热度一路蔓延到脸颊。
她并非无知无觉。从他一次次的出现、维护、试探,到今日不顾一切疾驰而来的救援,以及此刻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情意……她怎会不懂?
只是前世今生的经历让她习惯了谨慎和自我保护,不敢轻易交付真心。但此刻,劫后余生的脆弱,他带来的强烈安全感,以及他掌心传来的温度,都在一点点瓦解她的心防。
她沉默着,却没有再试图抽回手。这默许的姿态,让云琮眼中瞬间迸发出惊人的亮光。
他收拢手指,将她微凉的手完全包裹在掌心,声音低沉而缱绻:“孤知道你有你的顾虑,你的打算。孤可以等,等你羽翼丰满,等你心甘情愿。但在那之前,让孤护着你,可好?”
他的话语直接而坦诚,不再是以往的试探和调侃,而是明确的表白和请求。
秦佳喻望着他,看着他眼中清晰的自己的倒影,那里面有着她从未见过的、真实的悸动。许久,她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极轻极轻地,回握了一下他的手。
云琮心中狂喜,几乎要控制不住将她再次拥入怀中。但他强忍住了,只是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仿佛握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
马车内再无言语,一种无声的默契和暖流在两人交握的双手间静静流淌。心意,在这一刻,终于清晰地传递给了彼此。
马车并未直接回丞相府,而是先去了越王府别院,让秦佳喻稍事整理,换了身干净衣裳,云琮又坚持让她用了些压惊的汤膳,才亲自送她回相府。
抵达相府时,天色已近黄昏。
云琮将秦佳喻送至她所居住的偏僻小院门口,看着她入内后,并未立刻离开,而是转身对相府管家道:“告知丞相,孤在书房等他。”
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书房内。
秦淮听闻越王殿下驾到,且是在送二女儿回府后突然要见自己,心中惊疑不定,连忙快步赶来。
他刚踏入书房,还未行礼,便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带着无形压迫感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云琮负手立于窗前,并未回头,声音听不出喜怒:“丞相可知,今日二小姐在云雾山遭遇了什么?”
秦淮心中一凛,谨慎答道:“老臣刚听闻殿下送小女回府,似有惊险,具体尚不清楚……”
“她遭遇了截杀。”云琮猛地转过身,目光如利剑般射向秦淮,声音骤然冷了下去,“就在京城郊外!若非她机敏,有些自保的手段,若非孤的人及时赶到,丞相此刻见到的,恐怕就是一具尸体了!”
“什么?!”秦淮大吃一惊,脸色骤变,“竟有此事?!是何人如此大胆?!”
“是何人,孤自会查个水落石出,一个都不会放过。”云琮一步步走近,每一步都仿佛踏在秦淮的心上,语气森寒,“但孤今日找丞相,是要谈另一件事。”
他停在秦淮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位朝廷重臣,目光锐利如刀,再无半分平日里的疏离客套:“秦相,明人不说暗话,秦佳喻,是孤看上的人。是孤认定的,未来的越王妃。”
这句话如同惊雷,炸得秦淮头晕目眩,虽然他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越王如此直白、毫不掩饰地宣示,还是让他心神剧震!
“殿…殿下……”秦淮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云琮根本不给他消化的时间,继续冷声道:“孤知道她过去在这府里过的是什么日子!也知道丞相以往是如何‘疏忽’这个女儿的!孤不计较从前,但从今日起——”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她必须是丞相府最尊贵的小姐!她院里该有什么,份例该是多少,下人该如何伺候,甚至她每日是开心还是皱眉,孤都要她享受到最好!若她再有半点委屈,哪怕只是少了一根她喜欢的钗环,或是哪个不长眼的下人怠慢了她一丝一毫……”
云琮微微倾身,逼近秦淮,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骇人的威胁:“孤不管是不是丞相授意,也不管丞相有何难处,这笔账,孤只会算在丞相你的头上!你明白吗?”
秦淮被他话中的杀气和决绝惊得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连忙躬身道:“明白!老臣明白!殿下放心!从前是老臣疏忽,日后绝不敢再让佳喻受半点委屈!定当视若掌上明珠!”
“最好是如此。”云琮直起身,冷冷地看着他,“丞相是聪明人,当知道她好,丞相府才会更好。孤今日能对你说这些话,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也是给你机会。”
他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一丝,却更显深意:“若非顾及她如今还需以相府千金的身份立足,若非……她尚未完全应允孤,孤此刻便已入宫请旨赐婚。丞相,莫要辜负孤给的这份‘无奈’和‘耐心’。”
这话已是将底牌亮出了一大半!明确告诉秦淮,不是不能立刻娶,而是为了尊重秦佳喻和维持现状才暂时不娶!这其中的分量和暗示,让秦淮心惊肉跳的同时,也彻底明白了越王对佳喻志在必得的决心和深重情意。
“是!是!老臣叩谢殿下厚爱!定当谨遵殿下教诲!绝不敢有负殿下所托!”秦淮几乎要跪下表忠心。
云琮这才满意地微微颔首:“记住你说的话。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不再多看秦淮一眼,拂袖转身,大步离开了书房。
留下秦淮一人,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额头上满是细密的冷汗,心中巨浪滔天。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丞相府的天,要彻底变了。而那个他一直忽视的庶女,已然成了他,乃至整个相府,都必须要牢牢捧在手心、绝不能开罪的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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