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梦溪带来的关于硫磺与硝石的消息,像一道凛冽的寒风,吹散了越王府最后一丝新婚的旖旎,将严峻的现实彻底铺陈开来。云琮的反应迅疾而周密。王府的警戒无声无息地提升至临战状态,尤其是秦佳喻所在的越清苑以及即将作为秘密实验场的听竹轩。影羽卫的暗哨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将这两处所在围得铁桶一般,由影七亲自挑选的、家世清白且绝对忠诚的心腹轮番值守,确保万无一失。
听竹轩的改造工程在绝对保密下进行。昔日赏景的雅间被清空,取而代之的是从王府库房、将作监乃至黑石岭紧急调运来的各类器皿:厚重耐火的陶瓷研钵与坩埚,精度远超时代的铜制等臂天平,用于过滤的细密纱布与棉纸,控制温度用的炭盆、沙浴,以及大量陶罐、石板和特制的防火泥。这里不再有丝竹风雅,只有即将登场的、蕴含着毁灭与新生力量的元素。
秦佳喻将几种材料结合的想法和她初步定制的材料配比写在桑皮纸上通过影鸦交给了正处于黑石岭的荆离,她现在要研制火药,实在无暇再顾及战术直刀和三棱刺的深入研究,荆离在她身边这么久对炼铁早已心中有数,此事交给荆离她放心。料理好这件事后,她马不停蹄地投入了火药的研究。她深知研究火药工作的危险性,用厚棉布自制了简易口罩和手套,又备足了清水与湿布以应对突发状况。
首要任务是提纯。原始的硫磺块杂质众多,色泽浑浊。她利用其易升华的特性,小心控制炭火温度,将硫磺置于陶罐中加热,用倒扣的冷却陶罐内壁收集那纯净的黄色晶体。空气中开始弥漫开刺鼻的硫磺气味,即使戴着口罩,也刺激着鼻腔与喉咙。
硝石的提纯更为繁琐。天然硝石含有硝酸钠等多种杂质。她采用重结晶法,将粗硝溶于沸水,趁热过滤,再静置冷却,等待更纯净的硝酸钾晶体析出。这个过程需要反复数次,枯燥而耗时。轻黛看着王妃不厌其烦地重复着溶解、过滤、冷却、收集的步骤,纤细的手指因长时间接触冷水而泛红,心疼不已,却也只能默默在一旁协助,确保炭火持续而稳定。
“王妃,这些东西瞧着危险,气味又重,您到底要做什么呀?”在一次休息间隙,轻黛终究没忍住,小声问道。
秦佳喻放下记录用的炭笔,目光扫过窗外森严的守卫,低声道:“在做一种……能守护的力量。一种或许能让殿下,让胤朝,在面对赫连朔这等敌人时,多几分底气和胜算的力量。”她无法解释这其中的奥秘,只能赋予其一个沉重而明确的目标。
轻黛似懂非懂,但听到关乎越王殿下和胤朝安危,立刻绷紧了神经:“奴婢明白了!奴婢一定帮您守好这里,绝不出半点差错!”
云琮每日无论多忙,总会抽空前来。有时是披着朝露,有时是踏着夜色。他总会带上些东西,或是精致的点心,或是温补的羹汤。每次踏入听竹轩范围,那混合着硫磺与烟火的气味都让他眉心微蹙,但他从未质疑或阻拦,只是仔细检查通风,关切她的身体状况,并将“你的安全重于一切”这句话反复叮咛。
“需要任何东西,无论来自天涯海角,告诉孤。”他看着她在灯火下略显清瘦却目光灼灼的侧脸,语气是全然的支持与信任。他的存在,如同最坚实的后盾,让她可以心无旁骛地挑战这个时代的认知极限。
而在朝堂上,正如云琮所预料,京城持续的戒严和频繁的盘查,尽管对外宣称是追查一伙流窜至京畿的亡命之徒,但时间稍长,依旧引起了一些波澜。只是,鉴于云琮往日的积威和不久前才因试图弹劾越王而碰了一鼻子灰的教训,以周廷为首的官员们此次并未敢直接针对云琮本人,而是选择了更为迂回的方式。
这日朝会,在商议完几项漕运与赋税事宜后,一位素以“清流”自居、与周廷往来密切的御史出列,手持玉笏,躬身奏道:“陛下,臣近日闻听京中坊间颇有议论。因追查匪类,九门盘查甚严,各坊市宵禁提前,巡防营将士日夜巡查,虽是为保境安民,然长久之下,商旅通行缓慢,货物积压,市井百姓亦觉生活多有不便,人心渐生惶惑。臣恐长此以往,非但于经济有损,亦恐滋生民怨,有损陛下仁德之名。不知京兆尹与五城兵马司,对此可有长远之策?或可划定范围,明确时限,以免过度扰民?”
这番话,看似站在百姓立场,关心民生经济,实则将“扰民”、“损经济”、“生民怨”的潜在责任,引向了具体执行戒严命令的京兆尹和五城兵马司,并试图用“仁德”来规劝皇帝。其背后,未必没有周廷等人试探皇帝态度、并试图在具体事务上安插人手或施加影响的意图。
御座上的云霄皇帝神色平静,目光扫过下方垂首恭立的京兆尹和兵马司指挥使,并未立刻表态。
这时,兵部侍郎沈括踏前一步。他面容刚毅,声音沉浑有力:“王御史忧国忧民,其心可嘉。然,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据兵部所知,此番流窜至京畿的匪徒,并非寻常草寇,而是极为凶悍、训练有素之辈,其危害远非一般盗匪可比。越王殿下统筹防务,下令严查,正是为了杜绝隐患,防患于未然。京兆尹与兵马司依令而行,亦是职责所在。所谓扰民,与匪患可能造成的生灵涂炭相比,孰轻孰重?若因些许不便而放松警惕,致使匪徒隐匿作乱,惊扰圣驾,危害黎庶,届时王御史可能担待得起?”
沈括直接点明了匪徒的特殊危险性,将戒严的必要性提升到维护绝对安全的高度,以势压人,让那位王御史一时语塞。
云琮本人立于武将班列之前,玄色蟠龙亲王常服衬得他面容冷峻,仿佛这场争论与他无关。待沈括说完,他才缓缓出列,对着御座躬身,声音清越平稳:
“皇兄,京畿防务,关乎社稷稳定,臣弟不敢有丝毫懈怠。目前所有举措,皆是为确保匪患能尽快肃清,还京城一个真正的清平。至于扰民之忧……”他微微侧身,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位王御史和低眉顺眼的周廷等人,“臣弟已严令各部,盘查巡防需依律而行,不得借机滋扰良善、勒索商贾。若有此类情事发生,一经查实,无论涉及何人,定按军法严惩不贷!然,缉拿此等悍匪,需明察秋毫,难免会对日常有所影响。还望诸位大人体谅时艰,协助安抚百姓,共克难关。待匪首落网,余孽肃清,一切自当恢复如常。”
他这番话,既表明了坚决态度,又给出了惩戒扰民的承诺,姿态强硬却有理有据,将“共克时艰”的责任分摊了出去,让人难以继续指责。
皇帝云霄这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帝王的决断:“越王与沈爱卿所言甚是。匪患未清,岂能因小失大?京畿防务,仍由越王全权负责,一应事宜,尔等需竭力配合,不得推诿掣肘。至于民生,”他目光转向户部尚书,“可酌情对受影响较大的商旅给予一些税费上的宽免,以示朝廷体恤。”
皇帝一锤定音,既肯定了云琮的做法,又稍稍安抚了“扰民”的担忧,堵住了悠悠众口。周廷等人低头称是,不再多言。这次朝堂上的小小波澜,在云琮和沈括的联手应对下,迅速平息。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短暂宁静,暗地里的较量从未停止。
朝堂上的风波并未影响到听竹轩内的进展。秦佳喻已经得到了纯度显着提升的硫磺粉、硝石粉和精心煅烧研磨的木炭粉。接下来,就是最核心也最危险的环节——火药配比与效能验证。
她在石板上用铜天平精确称量出不同比例的三样粉末,用防潮油纸仔细包成小药包,接上自制的硝石引信。
实验场地设在听竹轩后方的废弃假山石群。这里地形复杂,巨石林立,是绝佳的天然掩体。
第一次实验,她选用了一个接近理论最佳配比的小药包,塞入一块坚实青石的底部缝隙。所有人退至三十步外的巨石后。
秦佳喻深吸一口气,点燃引信,看着火花急速蔓延,旋即转身隐入掩体。
轰——!
一声沉闷而有力的巨响猛然炸开,地面微颤,青石剧烈晃动,表面裂纹蔓延,碎石激射,刺鼻硝烟随之腾起。
“成功了!”轻黛捂着耳朵,激动地低呼。
秦佳喻却冷静地走出,仔细观察。威力是有的,但未达预期。是混合不均?颗粒度影响?她立刻记录下爆炸效果、声音、烟雾等数据,准备下一轮对比实验。
随后的几天,她不断调整配比,尝试共同研磨以改变颗粒度,试验轻微压实的效果。爆炸声一次比一次猛烈,一次比一次接近她记忆中黑火药应有的威能。
轰隆!!
一次优化配比并压实的药包爆炸,直接将一块假山石炸得粉碎,碎石如雨溅落,留下焦黑坑洞,气浪扑面。影羽卫们相顾骇然,看向那位沉静王妃的目光中,充满了震撼与敬畏。
消息传到云琮耳中,他立即赶来实验场。亲眼目睹那片狼藉景象,焦黑的坑洞,碎裂的岩石,即便他历经沙场,此刻也难掩心中巨震。他拾起一块锋利碎石,摩挲着新断面,久久无言。
“这便是……火药之威?”
“目前只是基础的黑火药。”秦佳喻走到他身边,“威力还可提升。而且,爆炸并非唯一应用。”
她引他至一旁,演示了简易的“火箭”。箭杆在喷涌的气流推动下,尖啸着深深钉入远处草垛。
“利用反作用力推进……”云琮瞳孔骤缩,瞬间理解了其中蕴含的、足以颠覆战争模式的恐怖潜力。
他沉默了,夕阳将他的身影拉长。再看向秦佳喻时,目光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炽热与一种深沉的决绝。他猛地握住她的手,力道坚定。
“佳喻,”声音低沉沙哑,“此物,关乎国运,能定乾坤,亦能倾覆天下!自今日起,所有相关一切,列为最高机密!参与人员,必须绝对可靠!孤会派影羽卫核心专职负责此地安保与物资,一切记录,必须详实无误!”
他深知,这星火之初燃,既是希望,也伴随着无尽的危险。他必须为她,为胤朝,守护好这力量,直至其成为决定命运的关键。
“我明白。”秦佳喻郑重颔首,“核心步骤只有我一人知道。后续若需扩大,人选宁缺毋滥。”
“一切有孤。”云琮紧握她的手,仿佛要将力量传递过去,“你只管前行,其他,交给孤。”
与此同时,影七那边关于硫磺与硝石的调查,在经过艰难追踪后,终于锁定了一条线索——一批数量不小的硝石,最终流入了背景深厚、与内务府关系密切的皇商——永昌号。
这条线索,如同暗夜中的一道幽光,隐隐照出了潜伏在胤朝内部的、与赫连朔遥相呼应的黑影。水下的冰山,已悄然显现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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