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十年前被蓝衣社策反后，反向潜伏进共党组织的明丞；你如今是留学十年归国后，受到五常大学校董约克先生的邀请担任经济学讲师的弼甫教授；你将来还是日伪经济部的明顾问。”
小宫帮他理清如此复杂的三重、甚是四重身份，最后语气变得庄重了些，叮嘱道：
“现在你要记住蒋主席侍从室特派员【醉春烟】是你直属上线，我是你们之间唯一的联络人。重庆那边的其他人想联系你都不要相信，千万不要犯迷糊。”
明丞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cc系和军统内部纷争不断，派系混乱，小宫如此叮嘱他，估计怕有人挖墙角的意思。
“我明白。”明丞点点头说。
小宫见此，给他了一张名片，印着城南某胡同某号中药店【万药堂】等字样，说：
“军统的万中庸来了，目前就在这间铺子里伪装成药铺老板，你有时间去见见他。日后如果有任务，也是个得力的助手。”
明丞仿佛见了鬼似的，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说：“【醉春烟】居然敢让我和他合作，你们疯了吧！”
回想起十年前，明丞被严刑拷打之后，就被人抬到了之前关押他的牢房，目之所至皆是老师和同学的尸体，死状极为凄惨。
密闭的空间里，弥漫着一股子血腥味儿和肉块的腐臭味儿，以至于让他今天闻见带肉味儿的食物都觉得反胃。
这种令明丞陷入极度精神错乱的状态，持续了整整三天！
面对同学们死不瞑目的表情和老师满是鲜血的脸庞，明丞整个人从身体到心理全面崩毁。
然后就有一个穿着藏蓝色风衣的男人走到他的面前，语调慢悠悠地说：
“你的同学同事都死了，就算你现在交代了自己的情况，他们也不会责怪你。你这么硬挺着有什么意义？”
明丞默然无语，仿佛他和那些同学一样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男人微微一笑，诱惑地说：“你说，我现在把你放出去，提前出去的沈楠怎么想？他肯定以为你是叛徒。反正都是被怀疑成叛徒，干脆弄假成真吧。”
明丞沉默许久，就当男人觉得他执意和那群同学一同赴死时，忽然自己的裤脚被明丞抓住了。
男人只听着背受折磨的青年助教发出嘶哑的声音：“长官，你的条件什么？我想活着，我不想死的那么窝囊，死的毫无意义，最后成为这里其中的一具尸体。”
“这不就对了吗？”男人露出满意的笑容，拍了拍明丞瘦骨伶仃的身躯，“早这么说，还受那么多的罪干嘛？”
“想通了，好死不如赖活着嘛。”明丞几近失明的眼睛流露出求生的欲望，对男人说道，“跟您打了三天的交道，还不知道您叫什么呢？”
“万中庸。”那男人如此说道。
“原来是万先生呐……”
明丞语调模糊不清，说不清是讽刺还是怨恨，又或是别的情绪。
随即，他就因为低血糖陷入深度昏迷。
那时，明丞脑海中浮现一个穿着黑色校服的少年身影。
当那个少年转过身来，赫然是沈楠面对自己时的纯真无邪的笑容。
【君与吾道，心之所向。粉身碎骨，九死不悔】
明丞心底涌现悲哀地想：南山呀，我要成为一个“叛徒”了。
那时的明丞想着眼睛里流出血丝，如今的明丞因为激动的情绪，左眼浮现出血丝来。
看得小宫别过头去，嘟囔地说：“都过去十年了，你就算再这么恨他……也该放下了。”
“放下？”明丞摘下眼镜，指着自己的眼睛说，“万中庸废了我一只眼，让我在牢里过了整整三天人畜不如的日子！他把我放回去后让我众叛亲离，让我在组织里饱受质疑，被放逐在外整整十年，几乎每天都要做噩梦，把我弄得快神经衰弱了，天知道我是怎么熬过来的，你让我怎么放下？！你们还让我跟他合作？存心膈应我呢！”
“你声音小点，别忘了我们在什么地方！”
小宫四顾周边，他俩此时正在南城某处幽深的巷子里，院落门窗紧闭，杂物成堆，人烟罕至。
李尔福一路追随明丞过来，吓得他立马猫着腰躲进那堆杂物里，把脑袋压得更低了。
小宫看到四下无人，才放心地安慰起了明丞说：
“我明白你心里的恨，但就像我刚才说的，一切为了任务，听从【醉春烟】的指令，别犯迷糊。你可没有任何的退路，万万不能像咱们小时候那样意气用事。”
他看到明丞沉默不语，又拉住他的手，语重心长地说：
“【醉春烟】把你招揽进来，可不会像我一样纵着你耍脾气。你现在的身份走错一步路，就是个死！弼甫，别犯书生意气。”
“我一想到姓万的那张脸就觉得恶心，只是觉得憋屈而已。”明丞像个做错事情孩子似的，低头闷闷地说，“宫哥儿，我清楚其中利害，这话我只敢跟你说说了。”
“哎，我知道难为你了。”小宫看待明丞的目光仿佛仍是那个少年人一般，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醉春烟】与万中庸只是合作关系而已，两个人也不是一条心的。等这次的任务了结，你要是想报仇，我帮你递刀。”
小宫语气之阴寒，让明丞为之一颤，朦胧的瑞凤眼眨了眨，惹得小宫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弼甫，你还像小时候似的，怎么认真了？”
“宫哥儿，你还逗我干嘛，这就没意思了。”明丞随即也放松了语气，“得，我有空儿就去找那姓万的，一切都是为了任务嘛。”
小宫微微一笑，道了一声“我走了”，然后转身离去。
明丞揉了揉眼睛，情绪恢复了平常的冷静，仿佛他又是那个温儒尔雅的明丞，刚才那个对小宫气急败坏地倒苦水的明弼甫，仿佛只是一场幻觉。
明丞拿着那张名片，摸了摸上面的【万药堂】那几个字，表情有些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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