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徇财一指沈楠就说：“你转过头去，我瞅见你这张脸就烦！”
怼得沈楠一脸莫名其妙，但也明白自己被迁怒了。他颇为委屈转过身，面对明丞小声地问：“您二位刚才打的什么哑谜？温开水冲我抽什么风。”
“不是冲你，是冲沈桉。”明丞见他仍是不解就小声对他耳语道，“十年前是温局长给我带的姐夫的信儿。”
这话说的含糊，却让沈楠瞬间领悟。
十年前，京师监狱中。
温徇财在得知万中庸从康州逮回来了一批师生，正押在狱中受审。他就连忙通过多方运作，才谈好只要签了所谓的悔罪书就可以既往不咎。
可是，当他赶到现场时，情况又发生了变化。
万中庸是盯死了以阮老师为首的几个骨干，别说是悔罪书了，皇帝的圣旨来了也白搭。
温徇财眼瞧着受刑的明丞，脸色阴沉似水。
他和温宁音的亲戚关系本就是堂亲，许久不来往都有些生疏。
可是，明丞被捕的第二天，温宁音就找上门来，拿着一匣子金条，那是明丞的父亲明淮向好友沈近仁借的。
温宁音后面还跟着一名三十多岁的妇女，据说是明丞的大姐明绣。
温徇财听她们话里话外的意思，便对明绣的真实身份猜出了几分。他抬手打断她的话说：
“甭管您是红的白的蓝的黑的，您就是不来，我也想救他们的。”他顿了顿说，“眼巴前儿那姓万的盯得太紧，我凑在旁边看着他都嫌我啰嗦。”
看到温宁音和明绣面露哀切，温徇财心里不太舒坦就说：“您还有啥需要我递个口信儿么？这我能办成。”
明绣立即恢复了镇定，拿出张纸条让他交给明丞看一眼就成，能不能用得上就尽人事，听天命吧。
等到温徇财瞧准时机能接触到明丞，已经是第三天夜里。
温徇财只见明丞躺在一具具尸体中，让他分不清哪个是活着的，哪个是死了的。
那股子腐烂味儿，让泡了大半辈子警察局的温徇财都觉得作呕。
万中庸这孙子焉坏！
谁把活人跟尸体关三天三夜？！
“孩子，醒醒神儿。”温徇财拿出那个纸条给他看，“你姐说这样做能救你。”
明丞奋力睁开几近失明的眼睛，模模糊糊地看到姐夫革新用钢笔字写着：
【置死地而后生，死棋求活！】
明丞了然革新的意思，这是革新与他下棋时定的暗语，也是【盲棋计划】的开端。
“我知道了。您来的时机真是……”
明丞年轻惨白的面庞上流露出的悲哀，令温徇财至今难以忘怀。他看到明丞的手腕已经被锐物割开一道口子，让他心里一惊。
温徇财再晚来一会儿，这堆尸体里就要多出一具挂着【明丞】铭牌的青年尸身。
忽然，温徇财听到尸堆里发出一丝微弱的女声，赫然是阮老师。
温徇财让两个狱警抬走伪装成尸体的阮老师时，听到万中庸得意洋洋地说：
“早这么说，还受那么多的罪干嘛？”
温徇财听到青年声音沙哑地说：“想通了，好死不如赖活着嘛。”
之后，就由沈近仁出面要把明丞领回家，那个姓万的也不知是怎么着，居然同意放了明丞。
后来，温徇财就听说明家人把明丞送到国外避风头。他对这个结局很欣慰的，至少活下来了两个人。
让觉得自己这一通折腾很值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再后来，温徇财和温宁音的关系也因为此事逐渐热络起来，又兼他的徒孙李尔福和沈楠关系要好，所以他们的利益团体就此形成。
而今，温徇财看到明丞留学归来气质大不一样，比以前更懂得人情世故，他本来挺高兴的，就像看待晚辈成熟长成一般欣慰。
但得知明丞要进经济部，温徇财心中很是复杂。
若是明丞只是一个被沈桉拐上“邪门歪道”的普通人，像他这样单纯的学术型人才，进了现在的官场就像小白兔进了狼窝，落得一身骂名不说，结局不会太好。
若是明丞和他的徒弟陆汗青一样……
一想到陆汗青夫妇惨死大年初一，温徇财浑身打了个激灵。
不能深思下去，知道得越多反而不好。
看到沈楠凑到明丞耳朵边儿嘀嘀咕咕的，温徇财就感到牙疼，张嘴就嗔道：
“我就纳闷跟你们沈家兄弟俩犯什么冲了，福子跟你混的猫腔狗调，瞧瞧以前多忠厚一孩子；弼甫多老实一孩子让你哥忽悠的……哎呦喂，真邪性！”
沈楠要是搁以前早就装作混不吝的德行怼回去，如今听到明丞刚刚嘱咐：“温徇财虽然不算自己人，但对我们抱有同情的，别跟人家耍横。”
沈楠也不太好意思耍无赖，赔笑道：
“甭价，沈桉那孙子坏的流脓，心眼儿多的跟筛子似的，甭拿我跟他比。我这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您待一块儿学得一副侠义心肠，什么歪的斜的都没了。”
这话听的温徇财顺耳也顺心，他自认并非君子圣人，甚至贪财逐利，对他找茬儿的仇家对头施以雷霆手段，该狠的时候不和白可久那帮人差多少。
但是，他对老弱妇孺，手无寸铁的学生孩子下手的特务总是不屑一顾。
这也是为什么他对李尔福和沈楠营救陆雍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放过去了。
人生在世几十年，总要分清个是非黑白，留个底线的。
须弥间，温徇财又摆出平常弥勒佛似的笑模样，笑骂了沈楠一顿才算翻篇了。
“让您费心了，我敬您三杯。”明丞欣然一笑，“我年轻不懂事，日后还要您多提携。”
说着就端酒壶，温徇财连忙拦住：“让你嫂子知道我给你酒喝，非得唠叨死我不可。”他说着还瞥了温宁音那边一眼，她抱着明钧正和他妻子闲话家常。
明丞闻言顿时有些无奈，自从他成年过年和亲戚吃酒席，温宁音就提前说明：“我这弟弟有胃病，要喝出事情我不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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