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列时刻表的情报如同投入静水中的石子,虽未激起滔天巨浪,却也在“喀秋莎”隶属的隐秘网络中漾开了希望的涟漪。然而,情报的价值在于传递与运用。就在宋梅生思考如何将这份情报安全送出的当口,一个更直接、更烫手的任务通过残存的联络渠道递到了他的手中——一批极为关键的药品和无线电零件,急需运出哈尔滨,送往山里的抗联队伍。
电台静默的阴影依然笼罩,这意味着宋梅生——“喀秋莎”,需要独立策划并执行这次危险的运输行动。目标地点:三棵树货运编组站。那里是铁路枢纽,戒备森严,但也是货物南来北往、鱼龙混杂,最容易“浑水摸鱼”的地方。
机会在于,警察局因配合军列安保,获得了几张临时通行证和一小段可以“协助”监管装卸的时间窗口。风险在于,日本宪兵、铁路警察、特务机关的眼线遍布码头,任何一丝不寻常都可能引来灭顶之灾。
宋梅生的大脑飞速运转,一个大胆的计划逐渐成型。他再次动用了与铁路局保卫科李科长那条线。
“李老哥,”宋梅生在又一次“联谊”酒桌上,亲热地给李科长斟满酒,愁眉苦脸地诉苦,“兄弟我最近摊上件麻烦事,还得请老哥你帮衬帮衬。”
“哦?宋科长还有摆不平的事?”李科长几杯酒下肚,面色红润,语气也随意了许多。
“唉,还不是我们局里那点破事。”宋梅生压低声音,“上头不知从哪儿弄来一批……嗯……比较特殊的‘慰问品’,要急着送到新京(长春)那边去打点关系。东西有点敏感,走正常渠道太扎眼,怕惹闲话。局长就把这破事扔给我了,要求必须低调、快速。”
他故意说得含糊其辞,留下想象空间。“特殊慰问品”在黑市行话里,往往指紧俏物资或违禁品,用来打点关系更是官场常情。
李科长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夹了一筷子菜:“我懂,我懂!这年头,谁不得备点硬通货开路啊。不过,编组站现在查得可严,特别是往南边的车皮。”
“所以得来求老哥你嘛!”宋梅生凑近些,“你看这样行不行?过两天不是有一趟运送‘标准建材’的混合列车去新京吗?我这边有几箱‘特殊办公器材’,正好要送去新京的分局。我想办法把东西混在器材箱里,贴上警察局的封条。到时候,借用老哥你们保卫科巡查的便利,帮我把这几个箱子,‘不小心’混装到那趟车的指定车厢里。车票和通行手续我来搞定,装卸的人也用我自己的心腹,绝对可靠。老哥你只需要在关键时候,让你们的人行个方便,眼睛稍微闭那么一小下……”
他说着,将一个沉甸甸的小布包顺着桌面推了过去,里面是几根黄澄澄的“小黄鱼”(金条)。“这点心意,给弟兄们买包烟抽,不成敬意。事成之后,另有重谢!”
李科长捏了捏布包,脸上的笑容更盛了。这种利用职权之便,帮人夹带私货的事情,在混乱的年月里并不罕见,何况对方是实权部门的科长,出手又如此阔绰。他略微沉吟了一下,想着那趟车确实是运送普通建材的,检查相对宽松,风险可控。
“宋老弟既然开口了,这个忙哥哥我得帮!”李科长一拍胸脯,“放心吧,到时候我安排两个可靠的弟兄当班,你让你的人机灵点,动作麻利些,别撞上宪兵队的巡逻队就行。”
“多谢李老哥!够意思!”宋梅生举起酒杯,“一切按计划行事!我敬你!”
计划的第一步,打通关节,顺利完成。
行动日,天空阴沉,飘着细碎的雪花。三棵树编组站人声鼎沸,蒸汽机车的汽笛声、工人的号子声、铁轨的撞击声混杂在一起。宋梅生带着心腹王股长和另外两名被他用重金和把柄牢牢控制的警员,穿着便装,开着辆不起眼的卡车,来到了约定的货场区域。
王股长紧张得手心冒汗,低声问:“科长,能成吗?我这心都快跳出来了。”
宋梅生瞪了他一眼,低喝道:“慌什么!记住,咱们是来给局里送办公器材的,理直气壮点!一会儿看我眼色行事。”
果然,李科长安排的两个铁路警察已经在附近晃悠,看到宋梅生的车,远远地使了个眼色,便装作巡视别处去了,为他们清出了一小片“安全区”。
宋梅生指挥手下开始卸货。几个大木箱被搬了下来,上面清晰地贴着“哈尔滨警察总局 - 总务科 - 精密仪器 - 小心轻放”的封条。其中两个箱子特别沉重,里面正是混装的药品和零件,而另外几个箱子里则确实是些旧打字机和损坏的电话机,以掩人耳目。
就在他们准备将箱子搬上指定的平板车皮时,一阵皮靴踏地的声音传来!一队戴着袖标的日本宪兵,在一个曹长的带领下,径直朝他们走了过来!
王股长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宋梅生心里也是咯噔一下,但脸上瞬间堆起谦卑而热情的笑容,迎了上去,用流利的日语说道:“太君!辛苦了!我们是警察局的,奉命运送一批器材去新京。”
为首的宪兵曹长是个面色冷峻的中年人,打量了一下宋梅生和他的手下,又看了看那几个箱子,用生硬的中文问:“什么的干活?开箱检查!”
宋梅生心里骂娘,脸上却笑容不变,解释道:“太君,这是警用精密仪器,开封容易损坏。这是我们的通行证和货物清单,请过目。”他递上早已准备好的、由赵德明签字盖章的文件。
宪兵曹长扫了一眼文件,又盯着那几个箱子,尤其是那两个特别沉重的,显然不太相信:“仪器?为什么在这里装卸?不是应该在专用站台?”
宋梅生脑筋飞转,立刻苦着脸诉苦:“太君明鉴!专用站台那边今天被军列占用了,我们这任务又急,只好临时借用这里。这都是局里的重要资产,要是耽误了,我们局长怪罪下来……”他恰到好处地露出为难和恐惧的神色,暗示自己也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
这时,李科长安排的那两个铁路警察也“适时”地溜达了过来,其中一个陪着笑脸对宪兵曹长说:“曹长,这几个人我们核查过了,确实是警察局的,手续齐全。这趟车马上就要编组了,你看……”
宪兵曹长看了看文件,又看了看一脸“诚恳”的宋梅生和旁边帮腔的铁路警察,犹豫了一下。他或许觉得为了几箱“办公器材”大动干戈不值得,也可能是懒得深究这种中国部门之间的麻烦事。他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快点干活!不要妨碍铁路运行!”
“嗨!谢谢太君!我们马上就好!”宋梅生如蒙大赦,赶紧鞠躬,回头对手下低吼:“还愣着干什么!快搬!”
王股长几人如梦初醒,手脚并用,以最快的速度将那几个箱子,尤其是那两个要命的箱子,麻利地搬上了车皮,并用篷布盖好。
看着宪兵队远去的背影,宋梅生和王股长都长长地舒了口气,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科……科长,您可真行!”王股长抹着额头的汗,心有余悸。
宋梅生没有放松警惕,直到看着那趟混合列车鸣着汽笛,缓缓驶出编组站,消失在弥漫的蒸汽和雪花中,他才真正放下心来。药品和零件,已经随着滚滚车轮,奔向了它们该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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