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
那声音极其短暂，却尖锐得刺破耳膜。一股混合着皮肉焦糊与血腥的青烟猛地窜起，带着令人作呕的甜腥气，瞬间弥漫在篝火旁。昏迷中的老康身体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活鱼，猛地剧烈弹动、痉挛，喉咙里挤出半声被剧痛强行撕裂出的、不似人声的短促嘶吼，随即脑袋一歪，彻底没了声息，连那微弱的呼吸都仿佛停滞了！
“康爷！”猴子目眦欲裂，手中的短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扑过去，颤抖着手探向老康的鼻息。
林皓也吓得魂飞魄散，死死压住老康的身体不敢松手，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看着老康肩头那个刚刚被烙过的伤口，原本红肿溃烂的皮肉此刻变得焦黑一片，边缘卷曲，形成一个触目惊心的、如同被恶魔亲吻过的烙印，空气中那股焦糊味浓郁不散。
完了……失败了吗？康叔他……
就在无尽的悔恨与绝望即将把林皓吞噬的刹那。
“咳……咳咳……”
一阵极其微弱、却清晰可闻的咳嗽声，从老康喉咙里传了出来！紧接着，他那仿佛已经停止的胸膛，再次开始了缓慢而艰难的起伏！虽然依旧微弱，但那确实是呼吸！
他没死！他挺过来了！
猴子和林皓几乎同时松了一口气，瘫坐在地，这才发现彼此的后背都已被冷汗完全浸透。猴子抹了把脸，手上还沾着老康的血和自己的汗，他看着老康肩头那个狰狞的焦黑伤口，眼神复杂，既有后怕，也有一丝庆幸。
灼烧带来的剧痛，似乎暂时压过了感染引起的高热，老康虽然依旧昏迷，但之前那吓人的潮红和破风箱般的呼吸声减弱了，体温似乎也有了一丝下降的迹象。
“接下来……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猴子声音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他将掉落的短刀捡起，用布擦干净收好，又仔细检查了一下老康的包扎，确认没有新的活动性出血。
处理完这一切，天色已经蒙蒙发亮。篝火即将燃尽，只剩下些许暗红的余烬在晨风中明明灭灭。林间的黑暗被一种灰白色的微光驱散，周围的景物轮廓逐渐清晰。
他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白天的原始老林虽然视野好些，但也意味着他们更容易暴露。而且，追兵绝不会放弃搜索。
猴子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对林皓道：“我们必须找个更隐蔽的地方。康爷需要绝对安静的环境休养，我们也不能一直待在这里等着被瓮中捉鳖。”
林皓点了点头，他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他看了一眼依旧昏迷但呼吸平稳了些的老康，问道：“我们去哪里？”
猴子环顾四周，辨认了一下方向，指向东北方：“我记得那边有个废弃的炭窑，比这里更深，更隐蔽，应该能暂时躲一躲。”
两人不再耽搁。猴子将所剩无几的物品收拾好，重新背起行囊。然后，他蹲下身，示意林皓帮忙，将老康小心地扶到他的背上。
老康身材高大，即使受伤消瘦，分量也不轻。猴子咬紧牙关，额角青筋暴露，才勉强将老康背稳。林皓则在一旁搀扶，用自己相对完好的右臂分担部分重量，同时警惕地注意着四周。
他们离开了这片给予他们一夜喘息、却也经历了生死考验的低洼地，朝着猴子所说的方向，再次踏上了艰难而危险的迁徙之路。
晨光中的原始老林，褪去了夜晚的狰狞，却依旧危机四伏。露水打湿了他们的裤脚，冰冷的触感时刻提醒着他们处境的严峻。猴子背着老康，每一步都走得异常吃力，汗水很快浸湿了他的后背。林皓紧随其后，左臂的疼痛和全身的疲惫让他举步维艰，但他死死咬着牙，不敢有丝毫抱怨和拖累。
猴子对这片区域的熟悉再次发挥了作用。他选择的路线极其隐蔽，有时需要沿着干涸的河床行走，有时又得钻进几乎无法通行的灌木丛。他尽可能地消除痕迹，利用复杂的地形迷惑可能存在的追踪者。
走了约莫一个多时辰，日头升高，林间的雾气彻底散尽。猴子终于在一处毫不起眼的山坡下停了下来。坡底堆积着厚厚的落叶和枯枝，看上去与周围别无二致。
猴子示意林皓帮忙，将老康小心地放下来，让他靠着一棵大树坐下。然后，他走到那片落叶堆积处，用力拨开表层的枯枝败叶下面，赫然露出了一个被巧妙伪装过的、黑黝黝的洞口！
“就是这里了。”猴子喘着粗气，抹了把汗，“以前烧炭人留下的窑洞，废弃很多年了，里面应该还算干燥。”
他率先钻了进去，确认里面没有危险后，才招呼林皓一起，将老康小心翼翼地抬进了窑洞。
窑洞内部比想象中要宽敞一些，虽然低矮，但足够容纳他们三人。洞壁是夯实的泥土，带着烟火熏燎过的痕迹，地面也算平整干燥。最重要的是，这里极其隐蔽，洞口被落叶完美遮掩，从外面几乎不可能发现。
他们将老康安置在窑洞最里面干燥的地方。猴子再次检查了他的伤口，灼烧后的创面虽然狰狞，但确实没有再流脓，高热也退下去不少，这无疑是个好迹象。老康的呼吸虽然依旧微弱，却平稳了许多，似乎那场近乎酷刑的灼烧，真的将他从死亡边缘暂时拉了回来。
安顿好老康，猴子和林皓也终于可以真正松一口气。两人靠着洞壁坐下，都感到一种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疲惫。
猴子从行囊里取出最后一点肉干和炒米，分给林皓。两人默默地吃着这简陋的食物，补充着几乎耗尽的体力。
“接下来……我们怎么办？”林皓咽下干硬的炒米，嘶哑着问道。找到了暂时的藏身之所，老康的伤势也暂时稳定，但前途依旧一片迷茫。
猴子喝了一口水，眉头紧锁：“等。等康爷醒过来，或者……等情况明朗一些。”他看了一眼昏迷的老康，“我们现在出去，就是自投罗网。外面肯定布满了搜捕我们的人。只能先在这里躲着，希望康爷能尽快恢复意识。”
他顿了顿，看向林皓：“你也需要时间恢复。你的伤不轻，再折腾下去，这条胳膊可能就真的废了。”
林皓默默地点了点头。他知道猴子说的是事实。以他们现在的状态，贸然行动无异于自杀。等待，成了唯一的选择，尽管这等待充满了未知和焦灼。
窑洞里陷入了沉默。只有三人轻重不一的呼吸声，在狭小的空间内回响。
林皓靠在冰冷的土壁上，感受着左臂传来的阵阵钝痛和全身的酸痛，目光落在昏迷的老康和同样疲惫的猴子身上。他想起了石根最后的托付，想起了那个神秘的斗笠人，想起了内部可能存在的叛徒……
线索纷乱如麻，危机四伏环绕。他们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暂时找到了一个避风的礁石缝隙，但更大的风浪，或许正在酝酿之中。
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休息。他需要体力，需要清醒的头脑，去面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切。
无论等待多久，无论前路如何，他都必须走下去。
为了石根，为了韩老，为了阿七，也为了眼前这位舍命相护的长辈，更为了怀中那份沉甸甸的、比生命更重要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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