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浓稠得如同墨汁,山林在夜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猴子背负着老康,林皓拄着树枝,三人如同受伤的野兽,在崎岖的山脊线上艰难挪移。每一声踩碎枯枝的轻响,每一次被荆棘刮过衣角的窸窣,都让他们的心脏骤然收紧。
三十里山路,对于完好之人尚需大半天功夫,对于他们而言,不啻于一场酷刑。体力在飞速流逝,伤痛在持续啃噬。林皓的左臂已近乎麻木,但那深入骨髓的胀痛和一阵阵袭来的眩晕却无比清晰。他只能将全身重量压在右手的树枝上,咬紧牙关,死死盯着前方猴子那模糊而坚定的背影,将那背影当作黑暗中唯一的路标。
猴子的情况同样不容乐观。老康的体重,经过连番颠簸和伤势消耗,似乎变得更加沉重。他的双腿如同灌了铅,每一步都深深陷入松软的腐殖土或磕绊在突起的岩石上。汗水浸透了他的后背,与老康伤口渗出的血水混在一起,冰冷而黏腻。他不敢停,也不能停,只能凭借多年山林经验和对方向的模糊记忆,在几乎无法辨认路径的山林中,朝着东北方向顽强挺进。
寂静,是最大的敌人。它放大了一切细微的声响,也放大了内心深处的恐惧和疑虑。陈望归最后的命运如何?白石镇的敌人是否已经展开了更大范围的搜捕?“老河套”那个备用联络点是否依然安全?每一个问题都没有答案,如同这漫无边际的黑暗,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约莫走了小半个时辰,林皓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脚步也开始踉跄。失血和感染带来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一次次冲击着他的意识防线。
“停……停一下。”林皓终于支撑不住,扶着旁边一棵粗糙的树干,剧烈地喘息起来,冷汗顺着鬓角直流。
猴子闻声停下脚步,小心地将老康放下,让他靠坐在树根处。他自己也几乎虚脱,靠着树干滑坐在地,胸膛剧烈起伏。
“喝口水。”猴子将水囊递给林皓,里面只剩下最后浅浅的一层。
林皓摇了摇头,声音嘶哑:“你喝,我还撑得住。”他知道猴子的消耗比他更大。
猴子没有坚持,自己抿了一小口,滋润了一下如同着火般的喉咙。他侧耳倾听着周围的动静,除了风声和偶尔不知名夜枭的啼叫,四周一片死寂。但这种死寂,反而让他更加不安。
“不对劲。”猴子突然压低声音,眼神锐利地扫视着身后的黑暗。
林皓心中一凛,强打精神,也凝神细听。
起初,只有风声。但渐渐地,一种极其微弱的、若有若无的沙沙声,混杂在风拂过林叶的声响中,传入他们高度紧张的耳膜。那声音很轻,很碎,不像野兽的脚步声,更像是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在小心翼翼地移动,试图掩盖行踪。
有人跟踪!
这个念头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两人疲惫的神经。
猴子猛地站起身,柴刀已然握在手中。林皓也挣扎着靠树站直,右手紧紧握住了那根充作拐杖的粗树枝,眼神警惕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黑暗如同厚重的幕布,遮挡了一切。他们什么也看不见,但那细微的沙沙声却时断时续,如同附骨之疽,始终缀在后方不远不近的距离。
是白石镇追出来的敌人?还是这山林里其他的不速之客?
“不能留在这里当靶子。”猴子当机立断,低声道,“跟我来,改变路线,绕一下。”
他再次背起老康,没有继续沿山脊前行,而是转向侧下方一条更陡峭、植被更茂密的沟壑。这里几乎没有路,需要手脚并用地在乱石和灌木中攀爬下行,难度极大,但同样也能更好地利用地形隐藏踪迹。
林皓紧跟其后,左臂的伤口在剧烈动作下传来撕裂般的痛楚,让他几乎晕厥。但他死死咬着牙,将痛呼声咽回肚子里,拼命跟上猴子的速度。
身后的沙沙声似乎停顿了片刻,显然,跟踪者也发现了他们改变了路线。但很快,那声音再次响起,依旧不紧不慢地跟随着,显示出跟踪者极强的耐心和追踪能力。
三人如同在黑暗的棋盘上艰难挪动的棋子,而身后,则跟着一个看不见的、执着的对手。
跌跌撞撞地下到沟底,一条冰凉的小溪拦在面前。猴子毫不犹豫地踏入齐膝深的溪水中,逆流向上走了几十米,才重新上岸,钻进对岸一片更加茂密的竹林。
冰凉的溪水暂时缓解了林皓伤口火辣辣的疼痛,却也带走了身体仅存的一点温度,让他控制不住地打起冷颤。竹林中光线更为昏暗,竹叶遮蔽了本就微弱的星光,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他们在竹林中穿行,身后的跟踪声似乎被溪流和茂密的竹林干扰,变得模糊起来。
“甩掉了?”林皓喘息着,抱着一丝希望低声问。
猴子没有回答,他停下脚步,将老康轻轻放下,自己则像一尊石雕般凝立不动,全身感官提升到极致,仔细分辨着周围的任何异响。
竹叶沙沙,溪水潺潺。
几分钟过去了,那种被窥视、被跟踪的感觉,似乎真的消失了。
就在林皓稍微放松紧绷的神经时!
“咻!”
一道极其轻微的破空声,几乎是贴着猴子的耳畔飞过,“笃”的一声,钉在了他身后的一根粗竹竿上!
那是一支短小的、尾部带着羽毛的吹箭!在如此黑暗的环境中,准头依然如此刁钻狠辣!
对方不是跟丢了,而是借助黑暗和环境,悄无声息地拉近了距离,并且发起了攻击!
猴子反应极快,在吹箭射来的瞬间,已猛地扑倒在地,同时将地上的老康往旁边一推。林皓也骇然伏低身体,心脏狂跳。
敌在暗,我在明。对方显然是个擅长丛林追踪和暗杀的高手!
黑暗的竹林,瞬间化作了致命的狩猎场。而他们,就是被盯上的猎物。
猴子伏在潮湿的地面上,眼神冰冷。他轻轻拍了拍林皓,示意他不要动,然后自己如同一条灵活的蜥蜴,借助竹林的阴影,开始悄无声息地向吹箭射来的方向迂回靠近。
他必须找出这个跟踪者,否则,他们绝无可能活着抵达老河套。
林皓屏住呼吸,紧紧靠在竹根下,右手死死攥着那根树枝,左臂的疼痛在此刻似乎都变得微不足道。他听着猴子细微的移动声消失在竹林深处,感觉自己就像暴风雨中漂泊的一叶扁舟,所有的希望都系于猴子那隐匿于黑暗中的身影之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漫长如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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