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王都“圣君城”是一枚镶嵌在艾德兰王国版图上的璀璨钻石,那么,“陋巷”,就是这枚钻石底托上,那块最不起眼的、积满了油污与尘垢的角落。
它与仅仅隔着两条街区的、繁华的“黄金大道”,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没有宽阔平整的石板路,只有狭窄泥泞的、被无数双脚踩得坑坑洼洼的土路。道路两旁,挤满了歪歪斜斜的、仿佛随时都会倒塌的木制建筑。污水从二楼的窗户里肆无忌惮地泼洒下来,在路面上汇成一条条散发着恶臭的黑色溪流。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而浓烈的味道——那是劣质麦酒的酸腐味、廉价香水的甜腻味、未经处理的垃圾的馊臭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般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这里,是圣君城的光照不到的阴影。
是小偷、骗子、佣兵、逃犯,以及所有走投无路的穷苦之人的聚集地。
这里,也是伊芙为自己选择的、新生的起点。
她将兜帽拉得更低了一些,遮住了自己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平静的、正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的棕色眼眸。
她背着那个破旧的布包,穿着一身毫不起眼的粗麻布衣裙,看起来就像是无数个因家乡歉收、而被迫进城讨生活的乡下少女之一。她的身影,完美地、毫不违和地,融入了这片混乱而肮-脏- 的背景之中。
【……这里的……‘能量’……很……‘浑浊’。】
奈尔的意识流,带着明显的嫌弃,在她脚下的影子里响起。
【……但……‘味道’……很……‘丰富’。】他又补充了一句,像一个挑剔的美食家,来到了一家环境脏乱差但菜品种类繁多的路边摊。
伊芙没有理会他的“美食评论”。她的全部心神,都用来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一个衣衫褴褛的独眼男人,正靠在墙角,用一种不怀好意的、如同打量货物般的眼神,在她身上来回扫视。
几个瘦得像猴子一样的半大孩子,如同幽灵般,在人群中穿梭,他们的手指灵巧得像是在跳舞,总能在与人擦肩而过的瞬间,让对方腰间的钱袋不翼而飞。
远处一家没有招牌的酒馆门口,两名喝得醉醺醺的佣兵,正因为一个妓女的归属问题而大打出手,他们的拳头砸在对方脸上的声音,沉闷得像是敲击腐木。
周围的人,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他们只是麻木地、匆匆地,从打斗的两人身边绕过,脸上带着习以为常的冷漠。
这里没有法律,没有秩序。
唯一的规则,就是“弱肉强食”。
伊芙的心中,没有丝毫的恐惧。前世,她虽然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但那些充斥着暴力与背叛的影视剧和小说,早已让她对人性的黑暗面,有了足够深刻的“理论认知”。
眼前的这一切,虽然肮-脏- ,虽然混乱,但也同样充满了……生机。
一种野草般的、为了活下去而拼尽全力的、野蛮的生机。
这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亲切。
因为,她现在,也是这些“野草”中的一员。
她此行的目的很明确——找到“灰鸦”酒馆,与塞缪尔接头。
根据巴特罗先生提供的情报,以及她自己的推测,“灰鸦”酒馆,就是整个“陋巷”的心脏,是这片地下世界的秩序制定者。想要在这里安全地、不被打扰地生活下去,获得塞缪尔的“庇护”,是必不可少的第一步。
但她并没有急于去寻找。
一个陌生的、看起来就毫无根基的乡下少女,一进“陋巷”就目标明确地直奔“灰鸦”酒馆,这本身就是一件极其可疑的事情。
她需要一个“身份”,一个能让她在这里的行为,变得“合理化”的身份。
伊芙的目光,在街道两旁的店铺上缓缓扫过。
这里的店铺,大多没有招牌。门口挂着的东西,就是他们的“名片”。
挂着一柄断剑的,是佣兵工会。
挂着一个冒着绿色气泡的烧瓶的,是黑市炼金商店。
而挂着三颗金色圆球的……
伊芙的眼睛微微一亮。
那是当铺。
她走进了一家门口挂着“三颗生锈铁球”的当铺。
店铺里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物品的霉味。一个身材干瘦、留着山羊胡的老头,正趴在比他还高的柜台后面,用一块放大镜,仔细地鉴定着一枚戒指。
伊芙走上前,将自己那个破旧的布包,放在了柜台上。
“老板,我想当点东西。”她的声音,被她刻意压得有些沙哑,带着一丝乡下口音。
山羊胡老板抬起头,用那双浑浊但精明的眼睛,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眼神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轻蔑。
“小丫头,你这包里,装的是你家乡的土坷垃吗?”他怪声怪气地说道,“我这里可不收那种东西。”
伊芙没有理会他的嘲讽。她只是默默地解开布包的绳子,从里面,取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枚胸针。
正是她之前赠予莉莉、又在离开前要了回来的那枚——“荆棘鸟”胸针。
当然,这不是原件。这是伊芙凭借记忆,用一些不值钱的锡和红色玻璃,亲手仿制出来的赝品。但其造型之精巧,神态之逼真,足以以假乱真。
当那枚胸针出现在柜台上的瞬间,山羊胡老板的眼睛,猛地亮了一下。
他几乎是抢一般地,将胸针抓了过去,举起放大镜,仔细地端详了起来。
“嗯……秘银?不对,是镀银的锡……这宝石……是玻璃……”他一边看,一边喃喃自语。
他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失望,随即,又被一种更大的惊异所取代。
他抬起头,重新审视着眼前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乡下丫头。
“这东西,是你自己做的?”他问道,语气里少了几分轻蔑,多了几分郑重。
“我……我父亲是乡下的银匠。”伊芙按照早就编好的说辞,怯生生地回答,“这是他……留给我的唯一遗物。”
“手艺不错。”山羊胡老板点了点头,给出了一个专业的评价,“可惜,材料太差了。这样吧,看在你这手艺的份上,我给你……三个银币。”
三个银币,大概只够在“陋巷”里,租一间最差的、能漏雨的阁楼,住上一个星期。
伊芙知道,对方在狠狠地压价。
但她今天来的目的,本就不是为了钱。
“三个银币……太少了……”她装作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可怜巴巴地说道,“老板,我……我刚进城,还没找到落脚的地方。您……您能不能多给一点?或者……或者您告诉我,哪里……哪里能找到活计?我会做这个,我什么活都肯干的!”
她将一个“走投无路、急于用手艺换钱”的乡下少女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山羊胡老板看着她,眼珠子转了转。
一个手艺精湛但头脑简单的“廉价劳动力”,对他来说,似乎比一枚不值钱的胸针,更有价值。
“活计嘛……倒也不是没有。”他慢悠悠地说道,重新将那枚胸针推了回来,“这样吧,丫头。你这手艺,给我当个学徒,有点屈才了。不过,我倒是认识一个人,他那里,专门收各种手艺精湛的‘自由工匠’。只是……他那地方,规矩大,一般人可进不去。”
伊芙的眼中,立刻迸发出了“希望”的光芒。
“谁?老板,您能告诉我吗?我……我真的需要一份工作!”
山羊胡老板看着她那副“天真”的样子,嘴角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狐狸般的微笑。他似乎很享受这种掌控别人命运的感觉。
他从柜台下,取出一枚黑色的、木制的代币,扔给了伊芙。
代币上,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乌鸦。
“拿着这个,去巷子最深处,那家没有招牌的黑门酒馆。”他慢条斯理地说道,“把代币给门口的那个独眼巨人看。他要是问你找谁,你就说……你找‘灰鸦’。”
“记住,别说是我介绍的。”他最后补充了一句。
伊-芙- 紧紧地握着那枚冰凉的木制代币,脸上露出了“感激涕零”的表情,对着山羊胡老板千恩万谢地鞠了好几个躬,才“激动”地转身跑出了当铺。
直到拐进一个无人的角落,她脸上的那份“天真”与“感激”,才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冷静。
【……这个……老的人类……撒谎了。】奈尔的意识流,在她脚下响起,【……他……想……把你……卖给……那个……叫……‘灰鸦’的。】
“我知道。”伊芙在心里平静地回答,“不过,这一次,他倒是歪打正着,帮了我一个大忙。”
她摊开手掌,看着那枚黑色的乌鸦代币。
通过这样一场“表演”,她成功地,为自己接下来的行为,找到了最合理的“动机”。
现在,她不再是一个来历不明的、鬼鬼祟祟的陌生人。
而是一个被当铺老板“介绍”来的、拥有精湛手艺、急于寻找工作的“自由工匠”。
一个完美的、无可挑剔的“人设”。
伊芙将代币收好,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兜帽,向着“陋巷”的最深处,那片连阳光都无法穿透的、真正的黑暗核心,一步一步地,坚定地走去。
她知道,真正的“新手村”任务,现在,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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