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里只有她一个人。
林小满盯着那面裂纹蔓延的铜镜,指尖还沾着血与灰混成的糊状物。她没再看头顶的裂缝,也没去理会黑帮头目正缓缓探下的手。弟弟靠在石柱边,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胸口那道黑纹已经爬到了下颌,皮肤泛着死气的青灰。
她低头,将最后两张黄纸铺在掌心,咬破指腹,迅速画出“引魂归窍符”与“阴路断引符”。笔画未干,她便将两张符纸叠加,按在弟弟心口。青火燃起,火光微弱却稳定,黑纹颤动了一下,竟缓缓退开半寸。
弟弟鼻腔里溢出一丝气息。
成了。她心头一紧,不敢松劲,双手仍压在符纸上,低声念动口诀。火苗摇曳,映得她眼底发红。这符撑不了太久,但她只需要一点时间——只要能把人带出去。
头顶传来金属摩擦石壁的声音。黑帮头目一只脚已踩在裂缝边缘,手中符纸泛起黑光,显然正准备跃下。他嘴角扬起,声音低沉:“你以为这点小把戏能挡住我?这石室就是坟,你们谁都别想爬出去。”
林小满猛地抬头,声音陡然拔高:“门在上面!钥匙在老兵身上!”
头目动作一顿,目光扫向角落里的老兵魂魄。那一瞬的迟疑,让他的重心偏移了半分。
就在这刹那,铜镜表面泛起一圈幽蓝涟漪。镜面未碎的部分忽然亮起微光,像是有水流在背面缓缓推动。一道身影从镜中缓缓浮现,轮廓清晰,身形半透明,却站得笔直。
周予安。
他穿着生前那件洗得发白的校服,领口歪斜,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没有惧色,只有一种近乎执拗的平静。他双手在胸前结印,掌心相对,指尖微颤,仿佛在承受某种巨大的压力。
一道无形的力场自镜面扩散而出,如水波般推向四壁,随即直冲裂缝口。黑帮头目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压住,脚悬在半空,动弹不得。他瞪大眼睛,喉咙里发出低吼,符纸上的黑火剧烈跳动,却无法挣脱那股力量。
林小满怔住,脱口而出:“周予安?”
周予安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脸,嘴角扬起一丝极淡的笑:“我说过,我得报恩。”
声音很轻,像风吹过纸页。
林小满猛地回神,一把将弟弟背起,转身冲向裂缝正下方。她仰头大喊:“老兵!接应!”
老兵魂魄早已蓄势待发,身影一闪,跃至她身侧,双手托住她的腰背,猛然发力向上一送。林小满借力跃起,手指堪堪勾住裂缝边缘的石棱,膝盖狠狠撞上岩壁,吃痛却不敢松手,拼尽全力翻了上去。
她刚落地,老兵魂魄也紧随其后,化作一道蓝光从裂缝中掠出。
身后传来一声闷响——铜镜彻底炸裂,碎片四溅。周予安的残影在镜面崩解的瞬间剧烈晃动,光芒急速黯淡,像是风中残烛。他站在原地,身影越来越薄,轮廓开始模糊。
林小满将弟弟平放在地,回头望去。
周予安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脸上,又扫过老兵魂魄,最后停在弟弟身上。他嘴唇微动,声音断续却清晰:“小心……这不是黑帮……是有人在借他们的手……”
话音未落,他的身形如烟雾般散开,最后一缕蓝光飘向铜镜碎片,悄然熄灭。
林小满跪坐在地,喘着粗气,手指还在发抖。她低头看弟弟,黑纹退到了脖颈下方,呼吸虽弱,却比刚才平稳了些。她迅速从包里取出最后一点避阴线,绕着弟弟和自己划出一圈简易护阵,粉末落地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她抬头望向老槐树,树干上的木牌还在,字迹依旧:“影不入灯,门不开。”
她盯着那行字,忽然冷笑一声。
原来从头到尾,他们要的都不是门,而是影。活人的影不重要,可魂的影,才是开启某些东西的钥匙。黑帮头目追到这里,不是为了杀人,是为了抓一个半魂离体的“容器”。
而周予安……他不是偶然出现的。
她记得那天在旧巷口,他跟在她身后,低着头,声音怯怯的:“我能不能……多待一阵?我还没想好要去哪儿。”
她当时没在意,只当他是执念未消,赖着不走。可现在想来,他从那时起,就在默默积攒最后一点灵力,只为在她最危险的时候,拼出这一瞬的现身。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已冷。
她伸手捡起一块铜镜碎片,边缘锋利,映出她模糊的脸。她没看自己,而是将碎片转向弟弟心口——黑纹又开始缓慢上移,速度虽慢,却未停止。
符效在减退。
她将碎片放回地上,手指抚过包里的黄纸,只剩一张空白的了。她不能再画符,也没有备用材料。她必须离开这里,找到能彻底解咒的地方。
她抬头看向四周。夜色浓重,树林静得异常,连风都停了。老槐树的影子横在地上,像一道割裂的口子。她记得来时的路,也记得那张纸条上的标记——“子时,林西”。送纸条的老妇虽是黑帮假扮,但那张纸本身没有破绽,折痕、墨色、纸张质地,都经得起推敲。
说明真有人想传递信息。
她缓缓站起身,将弟弟重新背好,动作轻而稳。老兵魂魄站在她身侧,身形比之前更淡,边缘的蓝光几乎透明,但他依旧站得笔直。
她低声说:“我们得走。”
老兵魂魄点头,身影一闪,隐入她侧后方的暗处。
林小满迈出第一步,脚踩在落叶上,发出轻微的碎裂声。她没回头,也没再看那地下石室的裂缝。她知道,周予安的残影已经消散,不会再出现第二次。
可他的最后一句话,却像钉子一样扎在她脑子里。
“有人在借他们的手。”
不是黑帮主导,那背后是谁?是谁能操控“影葬咒”?是谁知道弟弟是半魂之体?是谁,早在他们踏入这片林子之前,就已经布好了局?
她脚步不停,穿过树林,朝着镇外的方向走去。
夜风拂过,树影晃动。
她忽然停下。
前方三步远的地上,有一串脚印。
不是她的,也不是老兵的。那脚印很浅,像是赤足踩过,边缘带着湿泥的拖痕。最奇怪的是——脚印只有一串,去的方向,却没有回来的。
她盯着那串脚印,慢慢蹲下。
指尖触到泥面,冰冷黏腻。
就在这时,弟弟在她背上轻轻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呜咽。
她立刻回神,将他往上托了托,目光仍锁在那串脚印上。
她站起身,没有绕开,而是笔直地踩了上去。
脚落下的瞬间,泥面微微下陷,像是底下有什么东西,轻轻回弹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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