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页还在动。
林小满站在柜台后,盯着那本《职场生存指南》。纸页翻得不快,一页接一页,像是有人坐在桌前,一页页翻着资料。不是风,也不是灵压震荡,是某种更轻的东西在碰它——像指尖,但没有温度,也没有重量。
她没说话,只伸手压住书角。
书页停了。可三秒后,又翻了一页。
她松开手,退后半步。领带还躺在书上,叠得整整齐齐,是她昨晚收进去又拿出来的。抽屉开了又关,她没再碰它,但知道它在。现在,它成了某种锚点。
她从静室取来引魂笔。笔尖漆黑,不反光,也不吸光,只是存在。她没画符,也没布阵,只是将笔尖轻轻点在领带上方两寸的空气中。
笔尖微颤。
有东西在回应。
她闭眼,引魂笔顺着那股若有若无的牵引滑动,在空中划出一道看不见的线。然后,她手腕一转,笔尖下压,像按下回车键。
眼前画面一闪。
不是幻象,也不是梦境。是记忆——被卡住的记忆,像卡在缓存里的文件,没保存,也没关闭。
画面是办公室。凌晨三点十七分,灯还亮着,空调嗡嗡响。陈浩坐在工位上,背有点驼,手指在键盘上敲,速度不快,但没停。屏幕是ppt,第七页,动画时间轴被拉长了两秒。他盯着屏幕,眼睛干涩,眼角有红血丝。
他伸手去拿水杯,杯子空了。他没起身,只是把杯子放回去,继续改。
手机震了一下。他瞥了一眼,锁屏上是医院缴费通知,金额后面有三个零。他没点开,只是把手机翻过去,屏幕朝下。
画面跳了。
还是办公室,但这次是垃圾桶。她“看”到陈浩弯腰,把一盒药扔进去。药盒是感冒药,包装没拆。日期显示,过期三天。他扔完,站起身,揉了揉太阳穴,坐回位置,继续敲键盘。
画面再跳。
他第三次拿起药盒,看了两秒,又放回去。嘴里低声说了一句:“吃了也得改完。”
然后他低头,继续工作。
林小满睁开眼,手指还搭在引魂笔上。她没动,只是呼吸重了一点。
她重新闭眼,笔尖微调,像在搜索文件夹里的隐藏文件。这一次,她直接指向记忆最深处——意识即将断开前的最后一帧。
画面加载得很慢。
屏幕蓝了。
ppt没保存。系统崩溃,进度条卡在98%。陈浩猛地抬头,手伸向电源键,但中途停住。他没重启,也没强关,而是慢慢收回手,转头看向手机。
他解锁,点进日历。
“父亲手术日”被红笔圈出,日期是三天后。下面有一行小字备注:“术前禁食,家属需提前到场。”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足足十秒。
然后他低头,重新打开电脑,按开机键。机器启动的声音很慢,像喘不过气的人。
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
林小满睁眼,笔尖垂下。她没收回笔,而是转身走向书架角落的废纸箱——那是昨晚清理陈浩残留灵压时,顺手收进来的东西。里面是几张打印废纸、一个空U盘,还有一个被压扁的药盒。
她蹲下,翻出来。
五盒。全是感冒药,全都没拆。生产日期集中在两周前,过期三天。
她指尖碰了碰药盒边缘,忽然感觉到一丝滞涩——不是物理的摩擦,是记忆的残影。她闭眼,灵力轻探。
画面再次浮现。
陈浩坐在工位上,咳嗽了一声,从包里掏出药盒。他看了眼ppt进度,又看了眼药盒,最终放回抽屉。第二次,他打开药盒,倒出一粒,捏在手里,盯着看了五秒,又塞回去。第三次,他直接把整盒扔进垃圾桶,说:“方案交了再说。”
可方案没交。
他也没吃药。
林小满站起身,把药盒放在柜台上,排成一列。五盒,像五道未划掉的待办事项。
她没说话,只是重新拿起引魂笔,再次接入记忆流。这一次,她不找工作,不找病痛,她找那个红圈的日期。
画面闪现。
陈浩在医院走廊,穿着病号服的父亲坐在轮椅上,冲他笑。他蹲下,帮父亲整理毯子,说:“手术没问题,您别担心。”父亲拍拍他肩膀:“你瘦了,别熬太晚。”
他点头,没说话。
画面跳到公司楼下,他站在便利店门口,手里拎着热粥,手机响了。是医生打来的:“家属最好提前到场,手术有风险。”他“嗯”了一声,把粥放进保温袋,打车回公司。
那天晚上,他改了七版ppt。
最后一版,没保存。
林小满睁开眼,发现书店温度降了。
不是冷,是那种从骨子里渗出来的凉,像空调开得太久,又像雨天没关窗。她抬头,看见玻璃窗上开始结霜。
不是均匀的白,是细密的冰晶,一簇簇往外蔓延,像树根,像裂纹,又像某种文字在生长。
她走过去。
冰花在窗上拼出三个字——
“对不起”。
笔画很轻,像是写到一半就断了气。最后一个“对”字,末尾那一捺没写完,断在半空。
她站在窗前,没擦,也没碰。
外面阳光很好,照在冰花上,反着光。可屋里的温度还在降。书架上的纸页微微卷边,是湿气在凝结。
她知道是谁在写。
不是道歉给公司,不是道歉给客户。是道歉给那个坐在轮椅上,说“你瘦了”的人。
她没转身,只是轻声说:“你不需要道歉。”
窗上的冰花颤了一下。
“你改了七版ppt,熬了三个通宵,连药都没吃。”她声音很平,但每个字都像钉子,“你不是没尽力。你是尽力到,再也站不起来了。”
冰花开始蔓延。
“你不是没照顾好工作。”她说,“你是没来得及照顾自己。”
话落,窗上突然多了一笔。
那一捺,补上了。
“对不起”三个字,终于完整。
然后,冰花开始融化。
不是从边缘化开,是从中间裂开。一道细缝,从“对”字中央往下,直劈到“起”字底部,像被什么从里面撑开。融化的水珠顺着玻璃滑下,留下三道痕迹,像泪。
林小满没动。
她看着那三道水痕,慢慢走到柜台前,拿起那五盒药。她没扔,也没收,只是打开其中一盒,倒出一粒,放在陈浩曾站过的位置。
药片很小,白色,边缘有点磨钝了。
她又拿起那条领带,轻轻搭在柜台上,盖住“过劳死”那三个字。
然后她转身,重新拿起引魂笔,最后一次接入记忆流。
她不找工作,不找病痛,不找日历。
她找的是那天晚上,陈浩最后一次关电脑前,有没有说一句话。
画面加载。
他坐在工位上,电脑蓝屏。他盯着屏幕,看了很久。然后他慢慢伸手,按了关机键。
机器断电的瞬间,他低声说:“爸,我尽力了。”
画面消失。
林小满放下笔。
书店温度回升。窗上的冰花只剩残痕,像干涸的河床。药片还在柜台上,领带也没动。
她走到门口,抬头看闭眼符。那张贴在转角的符纸,边缘的黑色褪了一半,像是被什么洗过。
她没换它。
她只是站在那儿,等。
三分钟后,柜台上的领带轻轻动了一下。
不是风,也不是震动。
是有人,轻轻碰了它一下。
然后,那粒药片消失了。
林小满没回头。她只是把引魂笔放回笔筒,说:“你可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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