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缝边缘的灰烬还在蠕动，像被风吹散的纸灰又试图聚拢。林小满蹲下身，把那片烧剩的“加班地狱”纸角按进裂缝最深处，掌心压住符印残迹。一股冷流顺着指尖窜上来，她没甩手，反而加重力道，像是把某种东西钉回地底。黑气退了半寸，锁链的摩擦声低了几分。
她站起身，从外套内袋取出陈浩的工牌，轻轻贴在柜台玻璃上。塑料卡片刚碰触玻璃，就泛起一圈微弱的光晕，像是被唤醒的信号。书架上的职场类书籍一本接一本自动合拢，封面朝内，书脊向外，层层叠叠排成一道弧形屏障。一本《绩效考核手册》卡在中间没合上，她抬手一弹，书页啪地闭紧。
“行了。”她说，“能撑住就行。”
周予安站在角落，魂体比刚才稳了些。他盯着那道由书本组成的结界，低声问：“接下来呢？”
“超度不能在乱局里做。”林小满走向里间，从柜子里拿出一张泛黄的医院平面图，“陈浩的执念卡在那天下午两点二十三分，他爸进手术室前，他在走廊等消息。那地方，是他最后能‘看见’父亲的时刻。”
她把平面图摊在桌上，用引魂笔尖点着走廊位置：“得把那个场景复原出来。不是幻象，是让他能闻到、能摸到、能听见的真实。”
周予安皱眉：“可那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了。气味散了，人走了，连医院都翻新过。”
“所以得找残留。”她翻开陈浩手机备份的照片，停在一张模糊的街景上，“那天他从医院出来，买了包子给值班护士。包子铺在东街口，蒸笼冒的气混着消毒水味，他记得清清楚楚。”
她抬头看他：“你去把那股‘空气’带回来。不是味道本身，是那天那一刻的气味组合——消毒水、蒸汽、还有他喷的那款古龙水。三样都得齐。”
周予安没动：“万一找不到呢？店拆了，香水停产了，医院换了通风系统……”
“那就找最后一个还在的人，最后一瓶没拆的香水，最后一缕没散的蒸汽。”她把一张纸推过去，“这是时间线，精确到分钟。你只有一次机会，魂体穿行现实会损耗，别浪费在无用的地方。”
他盯着那张纸看了两秒，身影一晃，消失在原地。
林小满没闲着。她撕下一页笔记本，在地面画出医院走廊的轮廓，每划一笔，就往墨迹里滴一滴血。线条亮起微光，书架自动移位，柜台倾斜成墙角，一排医学书籍垒成病房门框。她把陈浩工牌放在走廊尽头的“门边”，低声说：“这是你的锚点，别走丢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书店外天色由暗转灰，裂缝里的黑气被纸角吸住，像被钉住的蛇尾，偶尔抽搐一下，再无力扩张。书本结界稳定下来，偶尔有灵火爬上书脊，也被自动合拢的封面扑灭。
凌晨三点十七分，周予安回来了。
他手里拎着三个玻璃瓶，魂体比离开时淡了一圈，右臂边缘几乎透明。他把瓶子放在桌上，喘着气说：“找到了。”
第一个瓶子里，一团白雾缓缓旋转，是刚出炉的包子蒸汽。他用灵力冻结了那一瞬的热气，封存下来。
第二个瓶底有细碎晶体，是他在医院手术层通风管道滤网上刮下的消毒水残留。现代医院用的消毒剂和过去不同，他翻了三层楼，才在旧系统死角找到陈浩父亲手术当天使用的型号残留。
第三个瓶子最完整，标签上印着停产多年的古龙水名字，瓶口还贴着未拆封的塑料膜。他在二手网站抢到的，买家付款后还没来得及取货，他就附身过去，把快递地址改到了书店。
“三样都在。”他坐下，魂体轻轻晃了一下，“接下来呢？”
林小满没答，她把三瓶气味并排放在阵心，打开瓶盖。一瞬间，空气变了。
不是单纯的气味混合，而是一种“场”的生成。蒸汽与消毒水碰撞的瞬间，空气中浮现出模糊的影子——穿蓝绿色手术服的护士推着器械车走过，脚步声轻得几乎听不见。墙上的挂钟指针自行转动，停在“14:23”。
陈浩的魂体突然从角落飘出，直冲幻境走廊。他伸手碰了碰虚影墙壁，指尖穿过，却像触到了真实：“这……这是我爸进手术室前，我等他的地方。”
林小满立刻将工牌贴在幻境尽头的“门框”上。光晕一闪，记忆开始浮现。
画面模糊，但比以往清晰得多。陈浩看见父亲躺在推床上，手里攥着一个老旧收音机，耳机线缠在手腕上。护士想帮他摘掉，他摇头，指了指耳机。
下一秒，广播里传出一段广告音——正是陈浩参与制作的那个饮料广告。熟悉的背景音乐响起，男声说着“每一口，都是生活的味道”。
陈浩僵住了。
他记得那天，他给父亲发了条消息：“爸，听得到吗？我在电台投了广告，你要是听见了，就按一下手里的按钮，我后台能收到反馈。”
父亲没回。
他以为他没听见。
可现在，他看见父亲躺在推床上，手指轻轻按了一下收音机侧面的录音键。屏幕亮了一下，显示“已保存”。
“他……他一直听着……”陈浩的声音发颤，魂体开始微微发光，肩头缠绕的黑线松开一缕，像被风吹散的蛛丝。
林小满没说话，她盯着工牌。塑料表面浮现出细密裂纹，像是承受了某种压力。她知道，执念正在松动，但还没解开。
“还差一步。”她说。
周予安看着陈浩，忽然问：“那天，他有没有等到父亲的消息？”
林小满摇头：“系统记录显示，反馈没传出去。医院信号差，设备也老。”
“可他以为传出去了？”周予安追问。
“对。他以为父亲听见了，也回应了。这是他最后的安心。”
周予安沉默片刻，忽然起身：“我去一趟电台。”
“什么？”
“既然信号没传出去，那就让它传一次。”他抓起引魂笔，笔尖在掌心划开，“我用灵力模拟信号源，把那段反馈数据，从当年的时间点发出去。不是改过去，是补上那个他以为存在的‘回应’。”
林小满盯着他：“你知道这有多冒险？灵力穿刺时间线，稍有偏差，你可能被卡在数据流里出不来。”
“可他等的就是这个。”周予安握紧笔，“他不是没完成工作，不是没尽到责任，他只是……以为自己失败了。如果他能‘收到’父亲的回应，也许就能放下。”
林小满没拦他。
她知道，有些执念不是因为没做，而是因为以为没做成。
周予安闭上眼，引魂笔尖抵住太阳穴。血顺着眉骨滑下，他开始低语，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笔尖亮起微光，一缕魂体离体，顺着笔杆涌入虚空。
书店里的空气开始震颤。
挂钟指针疯狂旋转，幻境走廊的影子扭曲成一片。陈浩的魂体猛然抬头，像是听见了什么。
林小满盯着地面的阵法，忽然发现工牌裂纹中渗出一丝金光。她低头，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动——不是跟着她，而是独立地，抬起手，指向周予安。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周予安的身体猛地一震，嘴角溢出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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