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把手转动的瞬间,林小满已经站定在门后半步的位置。她没看门外的人,目光落在对方脚边——一双沾满水泥渣的劳保鞋,鞋带松着,却整齐地并拢,像是被什么力量强行摆正。
她拉开门。
男人依旧抱着图纸,但身体不再僵直。他抬眼看了林小满一眼,极轻地点了下头,然后迈步进来,脚步比昨晚稳了些。走到墙角时,他停住,缓缓蹲下,把图纸轻轻放在地上。纸面朝上,断裂线依旧清晰,但红笔标注的“此处必塌”四个字,边缘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金光。
林小满没说话,只把手搭在柜台上,指尖轻敲两下。
柜台下的铜铃响了一声。
图纸上的金光晃了晃,随即沉入纸背。男人闭上眼,肩膀彻底塌了下去。他没再看任何人,也没再动,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重量,慢慢化作一缕雾气,顺着墙角的缝隙飘了出去。
书店恢复安静。
林小满转身,走到衣钩前,伸手摸了摸斗篷。布料微温,像是刚被人穿过。她收回手,走向门口。
天刚亮,街面还湿着,昨夜的风把落叶卷到了台阶上。可现在,台阶上堆满了东西——蜡烛、香炉、一叠叠打印的符纸,还有几束已经枯萎的向日葵。几个手机支架歪歪斜斜地插在缝隙里,镜头对着书店招牌,屏幕上滚动着弹幕:“到了到了!灵异书店打卡!”“主播说昨晚真有鬼进来,你们信吗?”
林小满一脚跨出门槛,顺手把门牌翻了个面。原本写着“营业中”的那一侧朝里,外面只剩下空白木板。
人群发出一阵骚动。
“关门了?”
“是不是我们来太早?”
一个穿着道袍的男人立刻举着自拍杆凑近镜头,大声说:“各位观众,看见没?此地阴气极重,店主心虚闭门,显然是怕我们揭穿她的把戏!”他胸前挂着个电子罗盘,指针正疯狂打转。
林小满没理他,弯腰开始清理台阶上的东西。
道袍男更来劲了,往前一步,罗盘直指她后背:“你这邪祟窝点,迟早被天道清算!”
话音刚落,他手里的手机突然一歪,画面猛地拍向地面砖缝。他慌忙调整,可手机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硬是转了180度,死死对着地砖的裂纹。弹幕瞬间炸了:“翻车了?”“角度太刻意了吧?”“我怎么看着地缝里有张脸?”
没人注意到,书店二楼的窗边,周予安披着斗篷,指尖还搭在窗框上。他收回手,斗篷边缘的暗金纹路微微一亮,随即归于平静。
林瑶从里间出来时,正看见林小满把最后一堆符纸塞进垃圾桶。
“又来了?”她问。
“嗯。”林小满拍了拍手,“网红,自称‘现代张天师’,直播驱邪。”
林瑶扯了下嘴角:“咱们这儿现在是网红景点了?”
她弯腰从台阶角落捡起一个快递盒,拆开,里面是一把桃木剑,剑身上还贴着“开光认证”的二维码。她翻了翻,又掏出几包符纸,印刷精美,背面印着“灵力充值卡,扫码续费”。
“他们真当这是线上商城。”她把东西全扔进桶里,叹了口气。
周予安走下楼,斗篷垂在身后,像拖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他站在门口,目光扫过人群。几个徘徊在边缘的模糊影子被强光一照,立刻缩回街角。他皱了皱眉:“有两个孩子,执念很轻,可能是迷路的。但他们不敢靠近。”
“被这些玩意儿吓跑了。”林小满踢了踢脚边的电子罗盘。
“得想办法。”周予安低声说,“真正的需要帮助的,进不来。”
林瑶抬头看了眼墙上的向日葵。画纸安静地贴在墙上,花瓣边缘泛着极淡的金光,像是在呼吸。
“今晚再试一次结界。”她说,“把干扰隔开。”
林小满点头,正要说话,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大吼。
“让开!都让开!”
人群被粗暴地推开,道袍男重新杀回来,这次他手里多了个铜铃,摇得震天响。他站到台阶最高处,对着镜头喊:“观众们!我现在就要破她这幻阵!看看这破书店到底有没有鬼!”
他举起铜铃,用力一摇。
铃声刺耳,林小满眉头一皱。柜台上的笔筒轻轻颤了一下,一支引魂笔的笔尖微微偏转。
周予安不动声色,右手搭上斗篷边缘,指尖在暗金纹路上轻轻一划。
道袍男的手机突然黑屏。他慌忙拍打,屏幕闪了一下,画面里竟映出他自己——但那张脸扭曲着,嘴角裂到耳根,眼睛全黑。他吓得手一抖,手机砸在地上。
他弯腰去捡,可手机像是被钉住了,纹丝不动。他用力拽,整个人突然一个趔趄,直接趴在地上。等他爬起来,发现自己的道袍下摆,不知何时被钉在了台阶缝里——用的是一根普通的回形针。
围观人群哄笑起来。
“假的吧?特效?”
“这主播太惨了,被自己道具绊倒。”
道袍男满脸通红,狼狈地扯回道袍,抓起手机就走,连铜铃都忘了拿。
林小满捡起铜铃,扔进桶里。
“省点力气。”她说。
周予安收回手,斗篷轻轻摆动了一下。
夜幕降临时,书店终于清静了。
林小满坐在柜台后,翻着一堆信件。大多是粉丝寄来的,有求护身符的,有问能不能代超度的,还有人寄来生辰八字,说想“定制驱鬼服务”。
她一张张筛过,忽然停住。
最底下那封信没有邮票,也没有寄件人。信封是普通的牛皮纸,边角磨损,像是被人捏了很久。
她拆开。
里面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拍的是一处工地,钢筋林立,塔吊横在半空。角落里有个安全帽掉在地上,帽檐朝上,里面积着雨水。背景的围挡上,印着项目名称和施工方——林瑶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她出事前最后去的那个工地。
她走过来,站在林小满身后,只看了一眼,呼吸就顿住了。
林小满翻过照片。
背面有一行手写的小字,墨迹深浅不一,像是用很钝的笔写的:
“林瑶的死不是意外。”
林小满盯着那行字,手指慢慢收紧。
林瑶没说话,只是伸手,指尖悬在照片上方。她的手很稳,但指节微微发白。
就在这时,墙上的向日葵突然轻轻一颤。
不是整朵花在动,而是最底下那片花瓣,朝照片的方向,偏了半寸。
林小满抬起头。
斗篷挂在衣钩上,表面平静,但内层的暗金纹路,正以极慢的速度流转,像夜里悄然启动的星轨。
林瑶收回手,声音很轻:“有人在找我。”
林小满没应,只是把照片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边角磨损的痕迹、墨水的渗透程度、纸张的折痕——都不是新拍的。这封信,至少在手里流转了好几天。
她把照片放在柜台上,压在镇纸下面。
门外,风开始起。
一片枯叶贴着玻璃窗滑过,留下一道细长的划痕。
林小满伸手,指尖刚触到玻璃,就听见斗篷轻轻震了一下。
她回头。
斗篷下摆微微扬起,像是被风吹动,可店里没有风。
林瑶站在画前,手扶着图钉。
那枚钉在右下角的图钉,不知何时,松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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