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的手掌贴在镜面上，皮肤与冰凉的玻璃接触的瞬间，那道灰痕突然灼热起来，像是被火燎过。她没抽手，反而把整只手按了进去。指尖穿过镜面，像插进一层粘稠的水膜，阻力从四面挤压她的手臂。
镜中世界没有光，也没有影子。她看见自己的倒影站在对面，但动作慢了半拍，嘴角微微上扬，那不是她的表情。
她用力往前一推，意识被猛地拽入。
书架在眼前扭曲，一本本旧书像被风吹动，哗啦作响。最深处，一本黑皮书被藤蔓缠住，书脊上浮着暗红纹路，像干涸的血。她认得那纹路——和金箔碎片投出的“归位”二字一模一样。
她朝那本书走去，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耳边响起低语，不是声音，是直接钻进脑子的念头：“你不是来找书的，你是来还债的。”
她没停，咬着后槽牙继续往前。
刚伸手触到书脊，藤蔓突然收紧，书页间窜出五道蓝光，划过她手臂，皮肤立刻裂开，血珠渗出。她忍着痛，把金箔碎片按在封面上。
金光一闪，藤蔓枯萎脱落。
书皮是某种动物的皮，纹路细密，带着毛囊的触感。她低头看，那不是普通的皮革——是猫皮。
她翻开第一页，纸上空无一字。第二页，浮现一行小字：“以魂为契，以命为锁，执念不灭，轮回不得。”
她继续翻，手指在纸页间滑动。第九页，第十页……直到第十三页。
纸面粘在一起，像被血糊住。她用指甲轻轻刮，耳边突然响起孩子的哭声，不是从书里，是从她记忆深处冒出来的。画面一闪：一个小女孩跪在地上，怀里抱着一只三花猫，猫的嘴在动，说的却是人话：“别撕我，求你……”
林小满甩了下头，把幻象赶走。她知道这是书在骗她，想让她相信猫是凶手。
她闭上眼，不再看，只凭手感，沿着纸页边缘慢慢剥离。
“你说你不是工具……”她低声说，“那我就信你一次。”
话落，书页“嗤”地一声掀开。
金光炸裂，整个空间震了一下。
记忆碎片直接撞进她脑子里。
二十年前的老屋，墙上钟停在十二点十三分。一个穿红裙子的女孩跪在祭坛前，手里握着一把骨刀。她割开自己的手腕，血滴进一个木盒。盒子里有一根蓝毛，泛着幽光。
她念着咒语，声音稚嫩却冷得像冰：“我愿以猫魂为替，承我罪业，代我受罚，永不得轮回。”
猫被铁链锁着，挣扎着，发出呜咽。可下一秒，它的身体突然僵住，眼珠翻白，一缕金光从头顶被抽离，塞进女孩手中的书。
书页翻动，自动停在第十三页。
女孩把书撕下一页，扔进火盆。火焰烧起来的瞬间，猫的眼睛闭上了，再睁开时，已经没了神采。
它不再是活物，是魂体，是工具，是替罪的壳。
记忆到这里戛然而止。
林小满猛地睁眼，胸口像被锤子砸过，呼吸发紧。她低头看那本书，第十三页上，原本空白的地方，浮现出一行字：“祭品非猫，乃人。契约倒置，真相掩埋。”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三花猫会说“把我的记忆还给我”。
它不是杀人者，是被杀的那个。
它被强行剥离记忆，被改造成守护灵，被钉在书店里，替那个女孩承受怨契的反噬。而真正的始作俑者，早已脱身，甚至可能还活着。
她合上书，抱在怀里，转身想走。
可脚刚抬，地面开始塌陷。书架倾斜，墙壁融化，整个空间像被水泡软的纸。她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小满！”
周予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飘在半空，斗篷只剩一条边，整个人几乎透明。他冲过来，一把抓住她手腕。
“别碰书！”他喊，“它在吸你的气！”
林小满低头看，才发现自己手臂上的伤口在渗黑血，血珠刚滴到地上，就冒起青烟。她立刻把书塞进铁盒，盖上盖子。
盒身立刻发烫，像是里面有东西在撞。
“它想出来。”周予安喘着气，“这书不是容器，是门。它被撕了一页，门就卡住了，现在……它要自己打开。”
林小满盯着铁盒，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如果第十三页是钥匙，那被撕走的那页，是不是还在？”
“在。”周予安点头，“就在你烧焦的相册里。你没翻到背面。”
林小满愣住。她记得那本相册，第十三页被撕，但背面……她从没看过。
她立刻冲回书架，抽出相册，翻到第十三页。正面是撕痕，背面却有一行极小的字，用血写的：“书在人在，书毁人亡。若见金光，速焚之。”
字迹歪斜，像是写的时候手在抖。
她正要细看，铁盒突然“砰”地一声弹开。
黑书浮在半空，自动翻开，第十三页的金光再次炸开。这一次，光不是投射在墙上，而是直接缠上她的手腕。
那道疤又开始发烫。
她感觉有股力量在拉她，要把她拽进书里。
周予安扑过来，用残斗篷裹住她的手臂，金光与黑气碰撞，发出“滋滋”声。他的身体开始透明，像蜡烛烧到尽头。
“撑住！”他咬着牙，“你不能进去！你进去就出不来了！”
林小满死死抓住书架边缘，指节发白。她另一只手摸到香炉底下的空白符纸，抽出一张，咬破手指，快速画符。
血符刚成，她猛地拍在书脊上。
书页“啪”地合拢，金光退去。
铁盒“哐”地掉在地上，黑书安静了。
周予安松了口气，整个人往下坠，林小满接住他，发现他的手已经半透明，碰上去几乎没有实感。
“你还好吗？”她问。
“还……”他刚开口，突然瞪大眼，盯着她肩膀后方。
林小满回头。
铁盒的盖子不知何时又开了。
黑书平摊着，第十三页的金光缓缓升起，凝成一道影子。
影子是只猫，三花色，眼睛是金箔般的亮色。
它站在书页上，抬头看她。
然后，它开口了，声音直接在她脑子里响起：“我不是魂，我是书。被撕的那一页，是我最后的形状。”
林小满喉咙发紧，说不出话。
猫影抬起前爪，在空中划了一下。
金光留下一道痕迹，像字，又像符。
她看懂了。
那是“撕”字。
猫影的爪子再次抬起，缓缓指向她怀里的相册。
林小满低头，翻开相册第十三页的背面。
血字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细小的折痕。
她用指甲轻轻一挑。
一张薄如蝉翼的纸片，缓缓掀开。
纸片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最上面一行是：“我叫周予安，死于三年前的车祸。我的执念不是表白，是阻止那场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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