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光从铁门缝隙里爬出来，顺着沙地蔓延，像活物一样卷向林小满的鞋尖。她没动，只是低头看着那光在自己脚边打了个旋，又折返回去，沿着门缝缩了回去。风停了，四周静得能听见玉佩在口袋里轻轻震动的声音。
周予安站在她身后半步，斗篷只剩薄薄一层银灰的轮廓，边缘像烧过的纸一样卷曲剥落。他喘了口气，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还记得你说过什么吗？引魂人不渡自己，只送别人上路。”
林小满没回头。她伸手摸出口袋里的玉佩，鱼形边缘已经不再冰凉，而是温着，像是贴着心跳长出来的一块骨头。她盯着那道缝隙，说：“可这次不是我要走。”
“那你为什么还站在这儿？”周予安往前半步，挡在她和门之间，“星门要关了。你再不动，它就彻底闭了。”
“不是我要它开的。”她抬眼，“是它自己要开。从第一道猫叫响起，从玉佩开始响，从那个少女消失的时候——就已经不是我能控制的事了。”
话音刚落，地面猛地一震。铁门缝隙里的青光骤然拉长，向上冲起一道光柱，直刺夜空。云层被撕开，露出一片扭曲的星图，正是玉佩上的那条星河。光柱中央，一道裂痕缓缓张开，像被无形的手掰开的嘴。
林小满的膝盖一软，整个人晃了一下。她扶住旁边一块塌陷的石墩，手心全是冷汗。刚才在天文台耗尽的灵力还没恢复，现在玉佩却自己动了，拉着她的神识往那道裂痕里拽。
她咬牙，撑住。
周予安一把抓住她手腕：“别去！你现在的状态撑不过三秒！”
“我不是要去。”她甩开他的手，“我是得知道，‘该你了’这三个字，到底是谁在说。”
她抬手将玉佩举到面前。鱼形玉佩突然离手，悬在空中，纹路亮起，投出一片光幕。画面一闪，是她第一次引渡猫魂的巷口，三花猫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踏入光中。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百次引渡的记忆碎片接连浮现，最后定格在祖辈笔记上浮现的一行字：“当引魂人选择跨越，将获得重塑时空的力量。”
周予安盯着那行字，声音发紧：“这是骗人的。引魂人的力量来自现世执念，离开这里，你就什么都不是。”
“可如果执念本身就不只在人间呢？”林小满看着他，“你有没有想过，那些猫魂，它们走的从来不是轮回路，而是另一条道？它们不是消散，是迁徙。”
周予安没说话。他的斗篷忽然剧烈抖动，银印残光猛地炸开，化作一道弧形屏障，横在星门裂痕前。他整个人像是被抽了根筋，跪倒在地，却仍撑着不让屏障塌陷。
“我不让你过去。”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的职责是守在这里。这里有太多没走完的路，太多没说完的话。你要是走了，谁来接他们？”
林小满看着他几乎透明的脸，忽然笑了下：“你怕的不是我走，是怕我再也不回来。”
周予安没否认。他只是抬起手，斗篷的残片随风飘起，在空中化作一道断续的桥，连接星门边缘。桥还没成形，就开始崩解，光点像灰烬一样往下落。
林小满慢慢蹲下来，伸手碰了碰他的肩膀。触感很轻，像是碰到了一层即将碎裂的冰。
“如果我说，我去，是为了带更多人回来呢？”她低声问，“不只是猫魂。还有像你这样，卡在中间的，找不到出口的——如果那头有办法让他们真正安息，我是不是该去看看？”
周予安喉咙动了动，没说话。
玉佩突然剧烈震动，光幕碎裂，整块玉像被什么从内部点燃，青光暴涨。星门裂痕开始收缩，周予安的桥彻底断开，最后一丝银光熄灭。
林小满闭上眼，抬手按在心口。指尖划过皮肤，割开一道口子。一缕淡淡的白光从伤口渗出，她捏住那丝光，一点点扯出来，像是从身体里抽一根线。
周予安猛地抬头：“你干什么！”
“申请。”她声音很稳，“跨越星门，不是逃，是出任务。既然是任务，就得有代价。我献一丝魂魄，换一次资格。”
那丝魂光被她缠在玉佩上。青光猛地一颤，随即反冲回来，撞进她七窍。鼻血顺着嘴角流下，耳朵里有细密的裂响，像是玻璃在碎。她整个人抖得像风里的纸，却始终没松手。
周予安扑过来想抢玉佩，可手穿过了她的身体。他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快看不见了。斗篷彻底褪成灰白，连银印都熄了。
“疯了……你真是疯了……”他喃喃道，“没人会认这个代价的……没人……”
话没说完，第一道金光落下。
是三花猫。它从虚空中跳出来，轻盈地落在断裂的桥面上，尾巴一甩，金光洒满残桥。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一只又一只猫魂从四面八方浮现，没有咆哮，没有嘶鸣，只是安静地走来，绕着桥盘旋。
它们不往星门去，而是用身体贴住桥的边缘，灵体化作金线，缠绕周予安留下的残迹。桥开始重建，比之前更宽，更稳，光纹流动，像一条活着的河。
玉佩猛然爆亮。青光与金光撞在一起，炸出一圈涟漪。周予安的斗篷突然燃起银焰，不是熄灭，而是重生。他站在桥头，看着那些猫魂，看着林小满手里那缕还在滴血的魂光，终于闭上眼。
“……那就去吧。”
桥贯通了。从地面直通星门，贯穿夜空，像一道横跨天地的虹。
林小满站直身体，擦掉嘴角的血。她低头看了眼玉佩，鱼形完整，星河流转。她迈步，踏上桥面。
第一步，桥身轻颤。
第二步，风从四面涌来。
第三步，她听见无数声音在耳边响起，不是语言，是记忆，是呼唤，是那些她送走过的眼睛，又一次看向她。
她走到桥中央，回头看了一眼。
周予安站在原地，斗篷猎猎，银光流转。他没再阻拦，只是抬手，做了个引路的手势。
林小满点头。
她转回身，抬起脚——
桥的尽头，星门裂痕中，一只猫爪缓缓伸出，搭在光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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