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细密得像是贴着地面爬行。林小满一把将母亲魂魄拽回屋檐下,指尖在她手腕上轻轻一划,一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符纹瞬间缠绕而上,像一层薄纱裹住了她身上隐隐外溢的波动。
“你听到了他的声音。”林小满压低声音,目光紧锁,“那就说明他还活着——我们得靠这个找他回来,不是现在冲进去。”
母亲魂魄的呼吸仍不稳,手指死死抠着墙缝,指甲几乎要陷进砖灰里。她没说话,但眼神比刚才多了点光,不再是全然的崩溃。
周予安站在她们身侧,掌心朝外虚探,灵觉如蛛丝般铺开。片刻后他微微点头:“没事,周围没有异动,也没察觉到守时者的痕迹。”
林小满松了口气,迅速翻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笔尖落在纸上,写下“铁皮青蛙”四个字,又画了个灰夹克男孩的轮廓。她抬头环顾街道,雨水顺着瓦片滴落,在青石板上敲出断续的响。
“不能再等了。”她说,“从被动盯梢转为主动查访。这条街能记住事的人不多,但有一个——卖报纸的老头。”
她指向巷口拐角。那里支着一个褪色的遮雨棚,底下坐着个驼背老人,花白头发贴在额前,鼻梁上架着一副断了腿、用胶布缠了好几圈的老花镜。他正低头翻一份旧报,动作慢,却极有规律。
“他在这条街卖报快三十年,谁家孩子几点放学、穿什么鞋都记得清。如果那天晚上有人带走孩子,他不可能没看见。”
周予安皱眉:“可他是活人,我们是外来者,贸然靠近会不会引起时空扰动?”
“不会。”林小满合上本子,“只要我不碰他,不说破身份,只是问话,影响可控。你负责警戒,一旦发现异常立刻示警。她——”她看了眼母亲魂魄,“留在原地,别靠近。”
母亲魂魄缓缓抬起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点了点头,退后半步靠墙坐下,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像在努力让自己安静下来。
林小满整了整衣领,走出屋檐,踩着湿漉漉的石板路朝报摊走去。
老人听见脚步声,抬了抬头,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买报?今天刚到的《晨报》,还有前天的《市井快讯》。”
“不是来买报的。”林小满从口袋里抽出一张泛黄的证件,封皮写着“城市纪实周刊特约记者”,印章模糊但看起来真实,“我在做一篇关于二十年前儿童失踪案的专题回顾,听说您一直在这条街,可能见过些情况。”
老人的手顿了一下,报纸边缘被捏出了褶皱。他没接证件,也没抬头。
“那种事……早过去了。”
“可对有些家庭来说,从来就没过去。”林小满语气平稳,“有个孩子,九月十七号晚上失踪,就在十一号后巷附近。他妈妈到现在都没放下。”
老人的喉结动了动。
“那天晚上……电影散场后,我确实看见了。”他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被雨声盖过,“一个孩子,穿着蓝布鞋,背着书包,被人带走了。”
林小满心跳快了一拍:“谁带的?”
“几个穿黑袍子的人。”老人眼神飘向巷子深处,“说是亲戚来接,可那孩子一直在挣扎,手乱挥,嘴里好像喊了什么……我没看清嘴型,但那不是自愿走的。”
“黑袍子?”周予安不知何时靠近了些,站在林小满斜后方,“是不是每年都这个时候出现?”
老人猛地扭头看他,眼神突然变得警惕:“你怎么知道……‘聚会’的事?”
“聚会?”林小满追问,“什么聚会?”
老人嘴唇哆嗦了一下,摇头:“别提这个词。提了会招麻烦。每年秋初,总有孩子不见,大人都说跟‘夜祭’有关。没人敢查,查了的人……后来都不见了。”
“夜祭?”林小满笔尖一顿,“是仪式?还是组织?”
“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老人声音发颤,“只知道他们穿一样的衣服,脸遮着,半夜在城西废庙集会。有人亲眼见过孩子被抬进去,再没出来。”
林小满还想再问,忽然察觉老人脸色变了。
他瞳孔收缩,视线越过她肩膀,死死盯着巷口方向。
林小满猛地回头。
三个人影正从雨幕中走来。灰黑色长衫,袖口收紧,脸上戴着半透明的面具,样式古怪,像是某种古老图腾的简化刻痕。他们步伐一致,落地无声,径直走向报摊。
“老头。”中间那人开口,声音干涩,“收摊了。”
“我……我还营业到六点。”老人往后缩了缩。
“现在就收。”
话音未落,左右两人已上前架住老人双臂。他挣扎了一下,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制,整个人轻飘飘离地而起,像被风吹走的纸片。
林小满下意识往前一步,却被周予安一把拉住。
“不能动。”他咬牙,“他们会注意到我们。”
母亲魂魄也站了起来,身影剧烈晃动,指尖再次泛起微弱银光。她嘴唇颤抖,却没发出声音。
那三人带着老人转身离去,步伐依旧整齐。走到巷口时,中间那人忽然停下,回头扫了一眼。
目光精准落在林小满脸上。
“不该问的别问。”他说完这句,便消失在拐角。
雨更大了些。
林小满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张伪造的证件,边缘已被雨水浸软。她缓缓低头,翻开笔记本,在“夜祭”二字下面重重画了一道线。
“现在清楚了。”她声音冷得像铁,“第一,孩子不是失踪,是被掳走;第二,这个‘夜祭’不是偶然事件,是长期存在的组织性行为。”
周予安握紧拳头:“他们带走老人,说明我们在他们监控范围内。但他们没动我们,是因为……”
“因为他们不知道我们是谁。”林小满打断他,“这只是例行清理知情者。这种事,他们每年都在做。”
母亲魂魄一步步走过来,脚步很轻,却带着某种决绝。她站在林小满面前,抬起手,指向城西方向。
林小满看着她:“你想去?”
女人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把手按在自己胸口,那里曾贴着儿子的照片。她的动作缓慢,却坚定得不容反驳。
“今晚。”林小满合上笔记本,塞进内袋,“等天黑。”
周予安深吸一口气:“我们要怎么进去?”
“先摸清路线。”林小满望向西边天空,乌云压得很低,“他们既然每年办,就有固定路径。老人被带走的方向,就是线索。”
母亲魂魄忽然抬手,指向街对面一栋三层老楼的二楼窗口。那里窗帘半掩,窗框锈蚀,但有一根电线从里面延伸出来,连着楼下某个设备。
林小满眯起眼:“你在看什么?”
女人没回答,只是盯着那扇窗,手指微微弯曲,像是在数什么。
周予安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那户人家……门口挂着竹篮,里面放着一双童鞋。尺寸很小,最多五六岁。”
林小满心头一震。
她想起资料里的一条记录:过去十年,每两年就有一次儿童失踪案,间隔规律,受害者年龄集中在五到七岁。
“这不是随机作案。”她低声说,“是筛选。”
“而且。”周予安补充,“那双鞋……是新的,没穿过。”
林小满看向母亲魂魄:“你是想说,下一个目标已经选好了?”
女人终于点头,眼神如刀。
林小满沉默片刻,从包里取出一支红色蜡笔——引魂人标记线索用的工具。她快步穿过街道,在那栋楼的门柱上画下一道短横线,不显眼,但能在夜间反光。
“这是记号。”她回来时说,“如果今晚他们来接人,一定会经过这里。”
周予安看着她:“你打算跟着他们?”
“不。”林小满摇头,“我们得比他们先到。”
母亲魂魄抬起手,指向西边废庙的方向,然后做了个手势——两只手交错,再分开,像是在拆解什么东西。
林小满懂了。
“你是说,他们在转移孩子时会分头走?”
女人点头。
“有道理。”周予安接口,“分散行动,降低风险。如果我们只盯主路,可能漏掉真正的路线。”
林小满闭眼片刻,脑海中浮现出老城区地图。她睁开眼,指向南巷另一端的小路:“这条岔道通向废弃铁路,人迹罕至,最适合秘密转移。”
她转向周予安:“你灵觉恢复得怎么样?”
“够用。”他伸手按了按太阳穴,“还能撑两小时。”
“好。”林小满取出两张符纸递给他,“一张贴在你自己身上,防追踪;另一张贴在母亲身边,稳定她的状态。我去查另一条线。”
“你要去哪?”
“图书馆。”她说,“二十年前的旧报纸,或许有‘夜祭’的公开报道。哪怕只是一句闲谈,也能帮我们确认时间。”
母亲魂魄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林小满看着她:“我知道你想一起去。但你现在不能暴露。留在这儿,和他一起守着这条线。如果那扇窗里的灯亮了,或者鞋不见了——立刻通知我。”
女人迟疑几秒,终于松手。
林小满转身要走,又被叫住。
周予安从怀里掏出一块老旧的怀表,铜壳磨损严重,指针却走得精准。他递给她:“拿着。它能感应灵流变化,快到危险区域时会震动。”
林小满接过,沉甸甸的。
她点点头,走入雨中。
身后,母亲魂魄静静站着,一只手扶着墙,另一只手仍指向西边。周予安站在她身旁,掌心浮起一层微弱的光晕,像在构筑一道看不见的屏障。
雨滴打在屋檐上,节奏渐密。
远处,那扇二楼窗户的窗帘,轻轻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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