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铃的碎片还在空中飘着，像被风吹散的灰烬。那只由文字拼成的黑手猛地收紧，指尖距离林小满的脸不过寸许，墨色的字迹扭曲成“死”字的偏旁。
她没退。
右手一翻，残铃仅剩的半截铃身撞上掌心，裂口正对那团漆黑的文字。周予安最后那缕微光在铃内轻轻一颤，像是回应她的动作，骤然亮起一道极细却刺目的白线。
“走！”
陈砚低喝，左手撑地，右臂猛然挥出。他袖口早已撕开，露出的手腕上血痕交错，此刻咬破指尖，在地面疾速划下一符。血珠连点成线，符成刹那，地面微震，一股牵引之力自符中生出，直拽林小满前冲。
黑手扑空，五指在空气中划出刺耳的刮擦声，像是纸页被利刃撕裂。
林小满借力向前，左臂垂着，焦黑的皮肉碰到地面时只觉一阵麻木。她顾不得疼，右手猛探，一把抓住陈砚伸来的手腕。两人身影交错，几乎贴着裂缝边缘滚入。
身后，结界轰然闭合。
最后一抹淡影随风而散——那是周予安存在的痕迹，彻底消尽。可就在他消失的瞬间，一点微光脱离残影，轻飘飘穿过即将合拢的缝隙，落入祭坛深处，无声无息地沉向地面。
三人跌落在地，气息紊乱。
林小满趴在地上，喉咙发腥，想撑起身却发现左手完全使不上力。她只能用右手撑住地面，慢慢抬起头。
眼前是一片幽暗的空间，四壁不见尽头，唯有地面铺满刻纹石砖，一道道暗红线条如脉络般延伸至中央高台。台上立着一人，背对着他们，长袍垂地，袖口绣着密密麻麻的小字，像是从旧书页上拓下来的批注。
那人没有回头，声音却清晰传来：“你们不该进来。”
话音落下的同时，整个空间猛地一沉。
不是震动，而是感知上的错位——仿佛空气突然变重，压得人呼吸都慢了半拍。林小满心头一紧，立刻察觉不对。这不是物理压迫，是精神层面的碾压，像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盯着她，翻阅她记忆中最不愿触碰的部分。
她牙关一咬，强行将舌尖咬破。
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来，神志瞬间清醒几分。她拖着残铃爬了几步，将其插入身前石缝。铃身虽碎，但残留的共鸣仍在，轻微震颤顺着地面传开，竟在她周围形成一圈极淡的波动，稍稍隔绝了那股压迫感。
“别……别看。”她喘着气，转头看向陈砚。
陈砚靠在一块断裂的石柱边，脸色惨白，额角渗出血丝。他刚才那一符耗力太深，此刻连坐稳都有些吃力。但他仍抬手，指向高台下方的一圈环形沟槽：“能量在流动，有规律……每七息一次弱化，那时是机会。”
林小满点头，目光死死盯住台上那人。
对方终于缓缓转身。
面容平凡，看不出年纪，唯有一双眼睛漆黑如墨，像是两潭死水，倒映不出任何光。他看着三人，嘴角微微扯动：“执念未断者，终将困于执念。你们以为破了结界就能改变什么？这祭坛，本就是由千万人的遗憾堆砌而成。”
林小满没说话。
她只是慢慢站了起来，右脚往前踏了一步。
“周予安没能说出的话，我替他说。”她声音沙哑，却一字一顿，“喜欢你的人，不该死得不明不白。”
那人冷笑：“情感？不过是燃料罢了。”
话音未落，台下地面忽然裂开数道缝隙，黑色文字从地底涌出，凝成幻影。一个、两个、十个……全是曾经出现在书店里的面孔，读书会的成员，早已离世的读者，他们的影像扭曲变形，眼中空洞，齐齐朝三人扑来。
第一道幻影扑向林小满。
她眼前景象突变——回到了那个雨夜，救护车灯闪烁，周予安躺在担架上，嘴唇微动，似乎在喊什么。她想去拉他的手，却发现自己的脚像钉在地上，动弹不得。耳边响起机械的滴声，越来越慢，最后归于寂静。
“不是……不是这样的！”她猛地甩头，一拳砸向地面。
幻象破碎。
可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接连袭来。有人质问她为何不早些出现，有人哀求她带自己回家，还有个小女孩拉着她的衣角，哭着说“姐姐，我妈妈再也看不到我了”。
她的呼吸开始紊乱，额头冷汗直流。
陈砚强撑着站起来，从怀中摸出最后一张符纸。这是他用烧焦古籍残页亲手写成的震荡符，原本留作保命之用。此刻他不再犹豫，抬手将符掷向空中。
符纸燃烧，爆发出一声闷响。
空气剧烈震荡，那些幻影瞬间扭曲，攻势为之一滞。
林小满趁机抬头，眼中血丝密布。
她低头看向手中的残铃，又望向那缕悄然融入铃内的微光——那是周予安最后的存在。
“你说你要帮我最后一程。”她低声说，“现在，轮到我了。”
她双手握紧铃身，猛然砸向地面。
碎裂的铜片割破掌心，鲜血顺着裂痕渗入。刹那间，铃内微光暴涨，一圈无形波纹扩散而出，将所有幻影尽数震退。
高台上的身影第一次变了脸色。
“凡人妄图撼动真理之基？”林小满站直身体，哪怕左臂已毫无知觉，哪怕双腿都在发抖，“可你忘了，人心不是书页，不能任你篡改。”
她一步步朝高台走去。
每一步都沉重无比，石砖上的纹路随着她的脚步泛起微光，像是回应某种古老的契约。
陈砚靠在柱边，望着她的背影，忽然笑了下。他伸手摸了摸胸口那本早已烧毁的笔记，低声喃喃：“原来你说的‘最后一步’，是这个意思。”
台上那人终于动了。
他抬起手，整座祭坛的符文同时亮起，黑气自四面八方汇聚，缠绕上他的手臂。他的声音冷了下来：“那就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终结。”
林小满冲到高台边缘，右脚踏上第一级台阶。
就在此刻，地面符文骤然加速流转，一股更强的力量自核心升起，直逼她心神。她眼前再次浮现画面——周予安站在教室门口，手里攥着一张折好的纸条，却没有勇气递出去。阳光洒在他脸上，他低头笑了笑，转身离开。
她的心狠狠一缩。
但她没有停下。
右手高高举起残铃，对着那人的方向，嘶声喊道：“今天，这祭坛——由我来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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