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弹贴着我耳朵飞过去的时候,我正亲着一个女人。
“呯——!”
枪声像把刀子,把漆黑的前门大街劈成两半。我怀里的小桃红吓得一哆嗦,红唇咬在我舌尖上,血腥味“唰”地窜满口腔。我顾不上疼,一把将她推进戏楼子的后台,顺手扯下她鬓边那朵绢花——香味太冲,容易暴露。
“李三,你不是说今晚只偷心,不偷命吗?”小桃红拽着我袖子,手指冰凉。
我舔了舔嘴角的血,冲她乐:“把心揣好,命我先借走,明儿还你。”
第二颗子弹追着我话音过来,把门框崩出一个拳头大的豁口。木屑溅在我眉毛上,像烫了个梅花印。我矮身一滚,整个人贴地滑出三丈——燕子抄水,我最得意的那一招。再抬头,街对面屋顶上,三杆三八大盖同时拉栓,雪夜里那声音脆得吓人。
“五千大洋,活的更好,死的也收!”领头的排长嗓子劈了叉,显然已经让他热血沸腾。
我暗骂:杜青云这老王八,通缉令贴得比春联还快。
可我来不及回嘴,因为目标出现了——
前门箭楼底下,两辆铁轱辘军卡“嘎吱”停稳,车灯像两柄白剑,劈开雪幕。二十个日本宪兵跺着牛皮靴,护住当中一口黑漆大箱子。箱子长三尺、宽二尺,铜角包边,正面贴着交叉封条——“关东军密”四个字,红得发紫。
我眯眼一扫,心里“咚”地一声:没错,皇太极御玺。让溥仪那傀儡盖章用的“正统”龙钮,就在那箱子里。
我今晚原本只想带小桃红来看一场《贵妃醉酒》,顺嘴哄哄她:“明儿跟我去天津,听戏吃包子,再给你买对金镯子。”结果戏没开场,宪兵先登场。我李三虽然风流,却不想带姑娘一起挨枪子儿。于是我把她往帘子后头一塞,顺手扯过她腰间绣帕,团成一团,塞进自己怀里——带着胭脂味,待会儿也许能调包用。
“李三!走啊!”小桃红声音发颤。
“走?”我低笑,“姑奶奶,你男人今晚要飞。”
说飞就飞。我脚下一蹬,人上了戏楼子二层的飞檐。雪打得瓦滑,我却像壁虎,三窜两窜上了屋脊。身后枪声炒豆似的,子弹“啾啾”擦着瓦片蹦。我听见有人骂“八嘎”,有人喊“捉活的”,还有人拉枪栓拉脱了手——新兵蛋子,手冻僵了。
我俯身抓了一把积雪,在掌心压成冰球,屈指一弹——
“啪!” 铁壳车灯炸成白雾,整条街瞬间黑了一半。我趁乱跃下屋顶,半空里一个“燕子翻身”,斗篷展开像一面黑帆,轻轻落在第一辆军卡顶棚。脚底一沾铁皮,我立刻滑倒——雪太厚。整个人“刺溜”往前溜,脑袋差点撞上车前挡板。幸亏我胳膊长,一把抠住顶棚边缘,身体悬空,正贴在驾驶舱上方。
驾驶室里,两个宪兵正用日语骂街。我听不懂,但猜得出:车灯瞎了,老大肯定扣他们薪水。我屏住呼吸,右手摸出腰间薄刃——三寸长,韭菜叶宽,外号“燕子尾”,专挑锁筋。我反手握刀,沿顶棚缝隙轻轻一划,像裁纸一样豁开一道口子。风雪灌进去,俩宪兵缩脖子。我左手掏出小桃红那条绣帕,团成团,顺着口子丢进去——
绣帕里包着半块樟脑,加三钱迷魂药,戏班子姑娘用来晕色狼的。一会儿车厢里就“哈欠”连声。我脚下一勾,人翻上车顶,像猫一样蹲着挪到后车厢门。锁是德国铜挂锁,双簧片——我舌尖抵着齿背,发出一声轻“嗒”,细铁丝探进去,三点头,两颤尾,“咔哒”——开了。
车厢里漆黑,我掏火折子一晃,目光正对上那口黑箱子。铜角在火光里闪,像嘲笑我:敢动?我伸手去摸,指尖刚碰上封条——
“别动。”
声音清冷,从黑暗最深处钻出来。紧接着,一管硬邦邦的东西抵在我后腰——不是步枪,是撸子,短而小,却足够在我肚子上开个朝天洞。
我慢慢举起手,火折子“噗”被风吹灭。黑暗里,我听见自己心跳,咚咚,像更鼓。
“李三,果然是你。”那声音带着笑,却像冰碴子,“杜爷算得真准,你会来。”
我叹了口气:“姐妹儿,枪收一收,大冷天的,别走火。”
对方没搭茬,只伸手摸向我腰间。我趁她手指碰到我腰带扣的一瞬,右肩猛地一沉,整个人侧滑半尺,枪管贴着我衣襟走空。我反手一叼,叼住她手腕,燕子擒蛇,寸劲一抖——
“当啷!” 撸子落地。我顺势一拉,把她整个人从黑暗里带出来。火折子再晃——
我看见一张雪白的脸,杏眼,薄唇,眉心一点朱砂。风帽滑落,青丝散了一肩,带着桂花香。我愣了半秒,心说:这谁?杜青云从哪儿挖来这么冷的妞?
她也盯着我,眼神像两把柳叶刀,忽地抬膝—— “噗!” 我小腹一阵绞痛,整个人弓成虾米。她趁机挣脱,弯腰去捡枪。我咬紧牙关,一脚把撸子踢飞,撞在车厢板壁上溅火星。两个人同时扑过去——
“砰!” 脑门撞脑门,我眼冒金星,她也不好受,闷哼一声。我趁她晃神,一把扣住她后颈,把人往怀里一拉,压低嗓子:“姐妹儿,我不打女人,可也别逼我在你脸上画花。”
她冷笑:“你试试。”
话音未落,车厢外忽然“咚咚”乱响——宪兵发现车门被撬,正用枪托砸锁。我暗叫糟糕,再拖下去,全得交代。我瞥见她腰后露出一段红绸——戏班子用的“索命绫”,软钢线织的,能勒脖子也能当飞索。我灵机一动,探手抽出来,一端扣在车顶铁环,一端缠住自己手腕,冲她咧嘴:“想抓我?陪我飞一次。”
“什么——”
我抱着她,一脚踹开车厢后门——
“呼!” 风雪扑面,像千万把刀。我借索命绫“嗖”地荡出去,两人像一串风筝,从车厢弹向街旁屋顶。耳边枪声炸成串,子弹“啾啾”追着我们屁股咬。我怀里女人先是僵,随后一把抱住我腰,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我咬牙:“抱紧,掉下去可没人收尸!”
屋顶瓦片被雪泡得滑,我落地一个趔趄,膝盖磕在飞檐上,疼得钻心。我顾不上揉,揽着她接连几个翻滚,“哗啦啦”碎瓦四溅。身后宪兵的手电光束像白爪子,在屋脊上乱抓。我一把捂住她的嘴,把人按进影子里。光束扫过去,又扫回来,最后不甘地移开。
我这才松口气,低头—— 她睫毛上全是雪,呼吸喷在我手指上,滚烫。我松开手,她立刻推开我,目光复杂:“为什么救我?”
我乐:“我李三从不欠人情,你刚才那一膝盖,差点要我命,我得留着慢慢还。”
她咬唇:“我奉命抓你。”
我摊手:“现在命在我手里,你抓不抓?”
她沉默片刻,忽然伸手:“我叫杜雪曼,杜青云是我爹。”
我笑容僵在脸上——他娘的,闹了半天,怀里是仇家的闺女!
雪更大了,远处钟声敲三下,子时正。 我抬头看天,心里却像燃了一盆火:目标、机会、阻碍,全撞一块儿了! 这下—— 好戏才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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