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像一锅冰碴子,顺着头发往下淌。我单手托住白无常的腰,另一只手把九龙剑横咬在嘴里,金属的腥冷渗进牙根。十五米外,维修筏上的油灯晃得人眼发花——小鸽子被杜三爷反剪双臂,枪口顶在后颈,那截细脖子仿佛一掰就断。她拼命冲我摇头,眼泪甩进风里,意思再明白不过:别过来。
可我不得不过去。钥匙、真剑、白无常的命,全在我身上;而杜三爷要的是龙·心钥匙,加我的脑袋给日本人交差。我深吸一口气,踩水潜游到筏侧阴影,把白无常先推上筏背,自己像壁虎一样贴上去。杜三爷背对我,短枪在小鸽子颈侧来回刮,笑得像给鸡抹脖子:燕子,数到三,不扔剑,我就先崩小的,再崩大的。
一——他拉长声调。我摘掉鞋,赤足无声,摸出袖里燕尾镖。月光被云遮住,海面黑得抹了油。二——数到一半,白无常突然呻吟,血顺着她嘴角滴在木板上。杜三爷分神侧目,就是这一瞬!我镖如流星,地击碎他手枪击锤,子弹卡壳!小鸽子趁机缩肩后撞,脑门磕在杜三爷鼻梁,骨裂声。我扑上去,一剑柄砸他太阳穴,人昏狗一样软倒。
还未来得及松气,两枪从岸堤射来——巡捕房的摩托快艇到了,探照灯白柱扫过海面。我抓起杜三爷当肉盾,子弹在他小腿钻洞,他惨叫着醒来。白无常咬牙撑起,抬手用掌心雷还火,地击碎探照灯,玻璃渣下雨。我拖着她和小鸽子翻下筏背,顺水流漂进一条暗渠——英租界旧码头排污道,铁栅栏早被白无常提前锯断。她算准了退路,也算准了我会救她。
暗渠里腥臭扑鼻,头顶每隔十米有检修孔,漏下路灯微光。我一手拖一个,三人在污水里踉跄前行。白无常的血沿路滴落,像给追兵留路标。我撕下她半边衬衣,连肉带布勒紧包扎,她疼得直抽,却死咬牙不出声。小鸽子哭着帮忙,手指被污水泡得发白。我低声安慰:别哭,眼泪会流盐,敌人顺着盐就能找着我们。小丫头立刻用袖子抹脸,把呜咽咽回肚子。
出口是一扇锈铁梯,通向码头背面后巷。我刚推开井盖,一支黑洞洞枪口已等在外面——李大龙!他满脸烟灰,却冲我咧嘴:慢一步,老子就准备扔手雷下去了。我翻上去,一拳捶他肩:你他妈还活着!他苦笑:欠你一条命,阎王不敢收。说话间,他把一件巡捕雨衣扔给白无常,穿上,血太显眼。我这才注意到,巷口停着一辆英伦福特轿车,车牌Z-1940,车灯被布蒙住,显然是提前备好的逃生车。
我们刚上车,码头方向就传来急促哨声,摩托艇引擎轰隆。大龙一脚油门,车子蹿进窄巷,轮胎碾过积水,溅起半人高水墙。我回头,透过后窗看见巡捕举枪追射,火星在雨里乱蹦。白无常靠在副驾,脸色白得吓人,却硬撑着笑:燕子,我又欠你一次。我帮她擦额角冷汗:欠着吧,利息用命还。她眸色微动,像有什么话到嘴边,却被疼痛咽回去。
车子七拐八绕,驶进一处废弃纱厂。大龙熄火,厂房铁门立刻被人从里面合上——竟是柳红胭!她一袭红裙被雨水浇成暗色,手里提着两把薄刃,像雨中芍药。她看见我,眼眶瞬间红,却强扯笑:还活着?我晃了晃九龙剑:活的不止我。她目光落在白无常身上,笑意淡了两分,却什么也没说,转身领我们进厂。小鸽子怯生生躲在我背后,偷偷瞄柳红胭,像做错事的孩子。
厂房中央,一盏汽灯吊在半空,灯下摆着一张手术床——不,是裁缝台,铺了白布。柳红胭掀开布,里面整齐排列:剪刀、酒精、针线、吗啡。我这才想起,她戏班出身,缝补刀口和缝戏服一样熟。她示意我把白无常放上去,声音淡:子弹穿肩,没碎骨,取完弹上吗啡,半小时后能走路。白无常抬眼盯她,两个女人目光相撞,空气里冒火星。我夹在中间,喉咙发干,却一句话也插不上。
手术开始。柳红胭剪开血衣,手指稳得像绣龙袍。白无常咬住木棍,一声不吭,汗水顺着鬓角滑进锁骨,在汽灯下闪着细碎光。我转身守门口,却听见背后极轻对话——柳红胭:为他挨枪,值吗?白无常笑里带喘:我收钱的,值。针尖刺进皮肉,她浑身一抖,却硬把闷哼咽回。我攥紧拳头,指甲陷进掌心,却不敢回头——怕看见她们眼睛里的自己。
取弹完毕,柳红胭把带血铅头扔进铁盘,脆响。她抬眼看我:三十分钟,她就能动。我点头,正要开口,大龙突然从外跑进来,脸色难看:不妙,杜三爷的人围了纱厂,至少二十杆枪,还带了一门小钢炮!我头皮一炸:英租界巡捕不敢公然开火,杜三爷却不管,他背后是日本黑龙会。白无常撑起半身:我知道一条暗道,通英巡捕房后门,他们不敢轰自己人。她唇色苍白,却字字清晰。我咬咬牙:分批走,我带老六,红胭带小鸽子,大龙背无常——
话音未落,地一声,厂房屋顶被掀开个洞,铁片下雨。我们被气浪掀翻,尘土飞扬。我扑到柳红胭和白无常身上,碎铁噼啪砸背,疼得我眼前发黑。杜三爷的声音从扩音喇叭传来,带着血腥味:燕子,三分钟,交剑交人,留你全尸!我抬头,屋顶破洞透出灰白天光,像死神掀开棺材盖。我吐掉嘴里的土,把九龙剑塞进柳红胭手里:你们先走,我引开他们。她猛地抓住我手腕,指甲陷进肉里:又要逞英雄?我冲她笑,却掰开她手指:我欠她的,也欠你的,得还。
我抱起一根燃烧的木梁,冲出正门,火光把影子拉得老长。杜三爷的人马聚在空地上,二十多杆枪同时对准我。我抡圆木梁,砸向旁边油桶,火球腾空,热浪掀翻三四人。我趁乱滚进矮墙,子弹追着我尾巴啃砖石。我翻窗跳进办公楼,顺着走廊狂奔,身后枪声如炒豆。每跑一步,我都在默数:一秒、两秒……给她们争取三十秒,足够钻进暗道。
二楼走廊尽头,我踹开一扇窗,外面是纱厂后巷,离暗道入口十米。我刚想跳,却听后巷一声——白无常撑着伤肩,单手举着掌心雷,枪口对着我。她脸色白得透明,却笑得妖娆:想甩掉我?没门。我哭笑不得,回头一看,追兵已涌上楼。我纵身跃下,半空抱住她滚进煤堆,子弹在头顶织网。她疼得直抽,却硬把笑声咽回喉咙。我拖着她钻进暗道铁门,大龙从里合上铁闩,一声,把死亡关在外面。
暗道潮湿狭窄,我们像群老鼠,躬身疾行。身后,杜三爷的怒吼被铁门隔成闷雷。前头,柳红胭举汽灯照明,回头看我,目光在黑暗里亮得吓人。我冲她咧嘴,比出口型:活着。她咬唇点头,却忽然抬手,把九龙剑抛回给我:真龙该握在龙王手里。我接剑,钥匙在怀,剑在手,血在胸口滚烫。脚下污水四溅,我们却跑得越来越快——因为尽头,是英租界巡捕房后门,是活路,也是新的战场。
铁门被撞得山响,杜三爷的吼声混着炮声追来:燕子,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兄弟李大龙,还在我手里!我脚步猛地一顿——大龙不是先走了吗?什么时候落网的?黑暗里,白无常握住我手,声音轻得像鬼:他回去救我们……被逮了。我心脏瞬间被攥紧,血往头顶冲。前面就是出口光亮,可我却像看见另一道深渊——兄弟和深渊,只能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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