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小年。济南人祭灶、吃糖瓜,鞭炮声此起彼伏。可今晚,我要放的比谁家都大——督军马良的响尾鞭。戌时未到,我蹲在玉谦旗袍店后街的歪脖老柳上,看雪雾里的霓虹灯一闪一灭,心里默念三爷教的黑话口诀:偷雨不偷雪,偷风不偷月。今夜偏偏风雪交加,月黑头,算不得上签,可时辰已到,不得不发。
傍晚我路过老张家把子肉,买了三块五花,用荷叶包了,蹲在门槛上啃。酱汁顺着指缝滴在雪里,像一滴滴朱砂。张老头递给我一块:小年嘞,粘住灶王爷的嘴,也粘住你的嘴——少惹祸!我笑,把灶糖塞进嘴里,黏得牙都张不开。心想:灶王爷上天言好事,我下界偷鞭子,各管各的。
旗袍店后院墙不高,却加了铁丝网,网上挂破瓷片——美人牙,扎着就掉肉。我取出一小瓶五香肉汁,洒在狗洞口。这是老济南训狗的法子:肉汁拌馒头,再凶的狼狗也变哈巴。果然,大黑狗嗅嗅,吧唧吧唧舔得起劲,我趁机贴地滑进院子,像一条影子。
绣房亮着灯,三个女工踩着(缝纫机),针头飞得比说书人的嘴还快。我趴窗根,听她们拉家常:听说督军新纳的小桃红,要连夜赶一条百蝶穿花旗袍,明儿去青岛陪洋人跳舞。嘘——小点声,督军脾气暴,鞭子一甩,蝴蝶变蛾子!我偷笑,顺手把怀里一包掰碎,撒进窗台。糖块滚地,几声,女工们停机捡糖。我趁黑影闪进楼梯间——江湖叫借光隐身。
二楼量体间,屋顶就是我前夜揭瓦留的天窗口。我攀住楼梯扶手,脚尖一点,地上了阁楼。瓦片早已松动,我托住龙吐珠磁铁,轻轻一顶,——瓦移椽现,露出尺许宽缝。我如壁虎贴壁,钻入屋顶夹层,再把瓦片原样扣回,整个过程没惊动一片积尘。俯身下看,屋内一目了然:屏风、穿衣镜、煤炉、还有那张量体榻——榻旁立衣架,衣架顶端,赫然挂着马良的响尾鞭!三颗金铃在灯下泛着赤光,像三颗小太阳,照得我眼热。
屋里没人,却生着大煤炉,炉盖半合,火苗窜。我正准备顺绳下滑,忽听一声脆响——炉膛里炸出一团蓝火,紧接着嗖——砰!第二声闷雷,炉盖被掀飞,火炭四溅,像天女散花。我脑袋一声:谁把二踢脚藏炉子里?念头未落,店内铃声大作,叮铃哐啷——电闸跳了,保险丝崩断,整座楼瞬间漆黑。紧接着脚步杂乱,人声鼎沸:走水了——抓刺客——
黑暗里,我反而镇定。绳子一抖,燕子倒卷帘滑落半空,伸手可及衣架。我举磁铁对准金铃,一声,铃舌被吸住,再顺手一掰,三颗金铃全落掌心。可鞭身还缠在衣架横杆,牛皮绳粗如小指,一时解不开。我索性挥燕子刀去挑,一声,刀尖划破牛皮,鞭子到手。就在此刻,后腰一紧,被人铁箍般扣住——
燕子李三,候你多时!声音生涩,带着东洋味。我侧目,佐藤一郎!这厮不知何时已潜到身后,只穿白色和服,袖箍黑纱,像雪地里钻出的修罗。他单手扣我脉门,另一手去夺鞭。我急中生智,磁铁反转,吸住他腰间皮带扣,佐藤低头分神,我借劲一个后空翻,地蹿上天窗口。脚下瓦片被我蹬掉两块,银铃却在此刻脱手,叮——一声脆响,划破黑暗,像给众人指了方向。
屋顶有人!开枪——嗖嗖贴耳飞,我踩着瓦脊狂奔,雪粒子打在脸上,像撒盐生刀。佐藤紧跟,他竟不用梯,平地跃上墙头,脚尖一点,噔噔噔也上了屋。两人一前一后,像两团旋风卷过商场的霓虹。我反手甩出燕子镖——其实是耳勺,击碎一盏路灯,灯油飞溅,火舌窜起,把追兵暂时阻在火墙后。趁黑,我顺着老柳滑到地面,一头扎进芙蓉巷。
巷口冷风一吹,我脑子才清醒:谁放的二踢脚?女工没那胆,佐藤不可能自乱阵脚,马良更犯不着拿自己小命开玩笑。难道是——吴二狗?他白天要金铃归我,晚上就造混乱?可火药味一闻就是上等浏阳造,警察没这阔气。念头像团麻,越扯越乱。我摸出怀里金铃,铃舌虽被磁铁吸住,仍微微震颤,像在嘲笑:燕子啊燕子,你不过是一颗被牵着线的二踢脚!
我绕了三个圈子,确定甩掉尾巴,才回千佛山脚。师傅碑前,雪已埋住半截。我跪下,把三颗金铃摆成一字,点燃平安符,火苗舔着铜铃,映得我脸发烫。三爷,金铃到手,可鞭身断了,事情还没完。风铃叮当,像三爷敲烟杆:小子,济南府的水,深着哩!
我抬头望,商埠方向,火光映天,像提前给督军府点起的送灶火。是谁在幕后添柴?是谁把二踢脚塞进煤炉?燕子我,不过被推着飞的风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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