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图照片摊在染坊屋顶,月光冷冷地给每根线条镀上一层银。我盯着「甲七号」那个红圈,心里却像打翻热油锅——密码、钥匙、守备时间全齐了,偏偏最重要的「货」不在柜里,而在藤田的假眼里!这鬼子真他妈是天才:把价值二十万美金的汉宫玉眼珠,磨成义眼大小,镶进自己眼眶,走哪带哪,比保险柜还保险。我李三偷遍大江南北,第一次要从人骨头里抠宝,还是活人!
白玉兰的原话在耳边飘:「美人计你来不来?」我苦笑,来!怎么不来?老子倒要看看,是狐狸精道行高,还是鬼子假眼硬。
计划定在明晚,地点:日租界「大和舞厅」。那是藤田的销魂窝,每周三必去,喝威士忌、跳探戈,还偏爱穿红旗袍的舞女。白玉兰混进去绰绰有余,我则扮成侍应生——托盘、领结、白手套,外加一根特制「吸管」:中空钢琴丝,头端藏微型吸盘,一捏把手,能形成真空,把玻璃体牢牢吸住。师父当年用来吸翡翠扳指,今天我要吸人眼珠子。
次日傍晚,我提前钻进舞厅天花板。大和舞厅是旧仓库改的,屋顶留检修通道,我趴在铁梁上,像只黑蜘蛛,透过换气栅格往下看:舞池彩灯旋转,爵士鼓「咚咚」砸心跳。藤田坐在最里侧卡座,和服换了西装,雪白衬衣、金丝眼镜,文质彬彬,可右眼明显颜色浅——灰中透黄,灯光一照,像猫瞳孔,冷冷反光。那就是玉珠!我喉咙发紧,手心全是汗。
白玉兰出场时,全场灯暗了一秒。她穿酒红旗袍,衩高到腿根,烫发波浪,一步三摇,像会走路的火焰。爵士鼓忽然改探戈节奏,她径直滑到藤田面前,弯腰一礼,胸口雪白晃得人眼花。藤田眉尾挑,立刻起身邀舞。我懂他心思:美人再艳,也是猎物;却不知,他自己才是砧板上的鱼。
舞池里,两人旋转、贴近、分开,像拉锯。白玉兰袖口暗袋早缝了微型喷壶,里装「辣椒精+白兰地」,一按机关,雾珠极细,专呛眼。我屏息等信号——乐手小号第三声高音,就是她动手暗号。我数拍子:一、二、三!高音起!白玉兰一个回旋,「 accidentally 」左脚踩空,整个人扑向藤田,手里酒杯「啪」地泼在他脸上——琥珀色威士忌顺着鼻梁往下淌,灌进右眼。
藤田猛地闭眼,呛得直咳,绅士风度瞬间破功。白玉兰连声道歉,掏手帕要擦,手帕却早浸了薄荷油,一擦更辣。藤田眼泪鼻涕齐飞,右眼酸得睁不开,他转身往洗手间冲——计划里最关键一环:洗手间偏僻,走廊无窗,是我下手黄金地段。
我早已撬开通风栅,顺管道滑到洗手间天花板。男厕分左右两格,我赌藤田会去最里格,那有块镜子。果然,他脚步踉跄进来,门「砰」地反锁,开水龙头哗啦啦冲脸。我轻落地面,无声无息,从背后靠近。他弯腰,双手撑洗手台,右眼通红,不断揉,义眼边缘被搓得微翻,露出下面真眼窝——黑幽幽一个小洞,像没竣工的井。
我心脏跳到嗓子眼,却只能稳。我掏出「吸管」,中指一压把手,吸盘弹出,像颗小水晶蘑菇。左手从兜里摸出另一件宝贝——师父的「分光镜」:巴掌大铜片,中间钻孔,贴单面镜膜,能折射背后景象。我把它卡在镜前,借灯光看藤田右眼:灰黄义眼边缘果然有条细缝,是卡簧槽,只要吸住往外一提,整颗义眼就能离槽。难点是:不能出血、不能让他喊、更不能把玉珠掉地上——那玩意硬过玻璃,一磕一个缺口,二十万美金就打折。
我屏息,右手吸管缓缓靠近,吸盘贴上义眼表面——「啵」一声轻响,像软木塞离瓶。藤田猛地一抖,抬头看镜子,我左手闪电般捂住他口鼻,右膝顶他后膝窝,整个人压下去,他下巴磕在瓷盆,「咚」却发不出声。吸管把手一捏,真空形成,义眼被牢牢吸住。我再一拧,卡簧松,「嗤——」极轻一声,整颗灰黄眼球被拖出眼窝,后面还坠着透明胶质,像拔开一瓶陈年酒。
义眼离体瞬间,我左手顺势把浸了麻药的小棉球塞进他空眼窝,止血止疼;右手吸管高高抬起,生怕珠子掉。藤田被麻药和惊恐双重夹击,腿软得往下滑,我拖住他后领,把人塞进最里格,门反插,动作一气呵成。他瘫坐马桶,仅剩的左眼翻白,嘴里「嗬嗬」却发不出完整音。我把吸管前端一甩,义眼滚进掌心——冰凉、溜圆,灯光下泛出温润淡黄,像浓缩的月光。这就是汉宫遗玉,被小鬼子磨成眼珠子戴了半年!我胸腔翻江倒海,却不敢耽误,先掏鹿皮袋,把玉珠裹三层,贴身藏好。
临走,我故意把空卡簧「咔」地合上,再将一颗提前备好的普通玻璃义眼(买通洋行伙计弄来)塞回他眼窝——大小差不多,颜色却泛青,灯光暗,不细看看不出。藤田疼得直抽,我却低声用日语道:「先生,别急,眼珠子在这,您先休息。」他听见日语,神情一松,竟晕了过去——麻药加惊吓,足够他安静二十分钟。
我收好吸管,顺原路爬回天花板,沿通风管滑到舞厅后门。白玉兰正在走廊尽头等我,她已脱了红旗袍,换男侍应生黑褂,头发塞进鸭舌帽,灯光一闪,她冲我挑挑下巴。我走过去,手在兜里比了个「oK」,她嘴角微不可察一弯,转身先走。我深吸一口气,低头混进后厨搬运队伍,抬了一箱空酒瓶,大摇大摆出了「大和舞厅」。
夜风扑面,我这才觉出后背全湿,手心却滚烫。走到暗巷,白玉兰忽然回身,一拳捶在我肩:「成啦?」
我咧嘴,掏出鹿皮袋,解开一角,让她看那颗灰黄眼珠。月光下,它像活了,冷冷与我对视。白玉兰轻吹口哨:「狮子眼回到中国人手里,第一步完成。」
我却把珠子重新包好,正色:「第二步,金库里第二颗,还得拿。但藤田一旦察觉,全城搜捕,我们时间不多。」
她点头:「明晚,甲七号保险柜,一鼓作气。你怕不怕?」
我笑,指指自己左眼:「怕?我两颗眼都热得发红,就差把保险柜也吸出来!」
后巷尽头,豆腐脑担子正冒热气。我们各要一碗,蹲在门槛上吸溜。白玉兰忽然低声道:「李三,谢谢你信我。」
我舀辣油的手一顿,笑:「别谢太早,等两颗珠子都凑齐,送到『北边』,再谢不迟。」
她没再说话,只把碗底最后一口豆浆喝完,起身,冲我伸出手。我握住,掌心相贴,能感觉到彼此脉搏——跳得一样急,一样热,像同一面鼓,在为明晚的决战擂响前奏。
远处,大和舞厅的霓虹灯忽然闪了两下,像被夜风吹得眨眼。我知道,那是藤田醒来的信号——假眼代替真眼,狮子开口说谎。而我,已带着真正的「眼睛」,消失在保定城的黑巷深处。明天,还有最后一场硬仗:让保险柜里的第二颗珠子,也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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