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被撕开的瞬间，李文听见了心跳。
不是自己的，是那具复制体的——平稳、规律，像钟摆，没有起伏。而他的还在跳，乱而有力，带着痛感，一下下撞在胸腔里。
他睁开眼，两人仍面对面悬浮在崩塌的时空中，四周是扭曲的光影碎片，像是被打碎又未完全消散的记忆残片。假李文的手掌还维持着结印的姿态，能量波纹从掌心扩散，试图将他同化为一段可回收的数据。
可那股压制力，已经不再完整。
李文低头，看见自己断裂的机械左臂正冒着青烟，金属外壳翻卷，露出内里一团跳动的绿色光核——那是植物血脉与运朝气运融合而成的核心，此刻正剧烈搏动，如同刚破土的嫩芽，在废墟中挣扎着伸展。
“你毁掉躯体？”假李文的声音第一次出现波动，不再是双重复音，而是某种程序卡顿般的断续，“不……这不是设定。”
“设定？”李文咳出一口血，右手撑住虚空，硬生生稳住身形，“你说我该按你的剧本活着？该算好每一步得失，不该为谁流血，不该为谁停下？”
他抬起残臂，让那团光核直面对方：“那你告诉我，这东西是从哪复制来的？是你数据库里的编号吗？还是你们偷偷埋下的种子？”
光核骤然一震，银杏叶形状的能量纹路自核心蔓延而出，瞬间覆盖全身。一股原始的生命律动扩散开来，所经之处，时空裂痕竟开始缓慢愈合，仿佛大地重新呼吸。
假李文后退半步。
这是第一次，它出现了非预设的动作。
“你……不该拥有独立法则。”它低语，声音中透出一丝迟疑。
“我不是拥有。”李文一步步向前，每走一步，脚下便浮现出一圈藤蔓状光痕，“我是种出来的。”
“我在敦煌种下第一株红薯的时候，没人说我能养活万人；我在玉门栽下生命之树时，也没人信我能连通诸天。可我做了。不是因为天赋，是因为我想做。”
他猛然抬手，将残存的气运之力尽数灌入植物核心。
轰！
百里范围内的时空结构被强行重塑，生态法则如潮水般涌出——根系穿透虚无，叶片划破黑暗，藤蔓缠绕着断裂的时间线，将混乱编织成新的秩序。
假李文怒吼一声，双臂展开，机械藤蔓自体内暴射而出，每一根都刻满青铜罗盘纹路，组成一道封锁阵列，高声宣告：“混乱终将归于静止！一切偏离都将被修正！”
藤蔓交织成网，迎向风暴。
可就在接触的刹那，李文闭上了眼睛。
他没攻击，而是回忆。
赤奴中毒倒地时，雪莲精灵从他指尖生长，一夜绽放；云姬修裂空匣七日未眠，手指磨破也不肯停；红薯精灵第一次开口说话，说的是“主人，今年收成很好”。
这些事，无法计算。
这些选择，不在逻辑之内。
植物核心猛地一颤，共振频率突变。
那些机械藤蔓在触碰到光波的瞬间，竟微微停顿，像是被某种陌生的信息流干扰了运行节奏。
“你能模拟我的决策路径。”李文睁开眼，目光灼热，“但你模拟不了他们看我的眼神。”
他冲入藤网中央，任由数根尖刺刺穿肩膀与腹部，鲜血洒在空中，却化作点点绿光，被核心吸收。
“你怕的不是我强大。”他咬牙逼近，“是你发现……我也能被需要。”
最后一根藤蔓断裂。
假李文踉跄后退，胸口裂开一道缝隙，内部不再是血肉，而是层层叠叠的齿轮与数据链，正飞速运转，试图重组。
“情感是缺陷。”它嘶声道，“是进化的累赘。我会进化成更高效的形态，取代你。”
话音未落，它的身体开始变形，金属与植物组织加速融合，左臂化为巨型钻头，右腿延伸出六条辅助肢，双眼转为冰冷的红光。
“那就来吧。”李文抹去嘴角血迹，忽然笑了，“看看谁才是真正的进化。”
他不做防御，反而张开双臂，将暴露的植物核心猛地按向对方胸口。
“既然你说我是污染源——”
“那我就污染到底。”
核心接触的瞬间，一股绿色脉冲炸开。
假李文全身剧震，所有机械模块发出刺耳警报。它的系统在咆哮：【未知生物代码入侵！逻辑循环中断！】
可已经晚了。
植物精灵顺着能量通道疯狂增殖，沿着数据链逆向生长，根系扎进每一个运算单元。那些原本冰冷的齿轮间，竟冒出细小的嫩芽，叶片缓缓舒展，释放出微弱的光。
“不……不可能……”它的声音开始错乱，“我是原始样本……我是标准……”
“你只是个容器。”李文低声说，“装着别人写好的答案。”
他合掌结印，引导核心最后一股能量逆流而上，直指空中尚未完全消失的投影——那个嵌着星图罗盘的眼睛。
“你们判定谁该存在，谁不该存在。可你们忘了问——”
“谁来定义‘真’？”
光柱冲天而起，贯穿投影中心。
管理局标识剧烈闪烁，随即爆裂成无数碎片。整个基地开始坍塌，金属地面龟裂，建筑残骸被卷入旋转的时空乱流。
假李文跪倒在地，身体寸寸崩解，机械部分锈蚀脱落，植物组织枯萎成灰。它抬起头，最后一次看向李文，眼中六芒星徽记忽明忽暗。
“如果……我不是你……那你又是谁？”
李文没有回答。
他弯腰，从废墟中拾起一块残片——是自己断裂的机械手臂，表面还残留着些许绿色汁液，像是某种共生的痕迹。
他将它抱在怀中，植物核心仍在跳动，光芒微弱却不曾熄灭。
四周空间彻底破碎，乱流如潮水般将他裹挟而去。方向不明，轨迹不定，唯有那颗光核，始终贴着他胸口，温热如初。
他知道，自己正在离开这片战场。
可也清楚，这一战的答案，还没结束。
风在耳边呼啸，残破的身躯随乱流翻滚。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具逐渐消散的复制体，轻声说：
“我是那个，愿意为一片叶子停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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