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当天和吕大龙接触并说过话的所有人员名单,一共十三人。”吕涛从打印机上取过一沓打印纸,“这是他们的问询笔录。”
赫枫接过来认真翻了翻,这些人与吕大龙的关系共分三类,一类是家人,包括儿子儿媳,孙子和外甥女,另一类是邻居,第三类是快递员;他直接把吕勇一家三口,加上外甥女刘芷珏的问询记录拿出来。
孙子只有十岁,只在吃饭时和吕大龙说过两句话。
外甥女刘芷珏已经上高中,早出晚归,也只有两句问候的话。
吕勇自己经营果园,这个季节正是修剪枝杈翻土培肥的时候;他一早出门,傍晚回来,午饭还是老婆送去果园;他只在吕大龙睡前和他多说了几句。
这个家和吕大龙接触最多的是吕恿的老婆刘桂茹,她是家庭妇女,果园忙时她会去帮帮忙,平时以接送孩子料理家务为主。
她和公公吕大龙的关系一般,因为吕超的缘故,她对他还算尊重。
“这是他们的通话记录。”吕涛又递过来一沓纸,哂笑,“我是没看出什么来,还是见识少。”
赫枫听出他话里的别扭,想了想,还是解释了一句,“破案也讲究机缘巧合,有些东西开始不觉得怎么样,多看几遍,就会有不一样的感觉。”
“真的吗?”吕涛也拿起几人的口供重新翻看。
“你看刘桂茹的笔录,她虽然一直在家,但几乎没有单独和吕大龙相处的时间;早上吃完饭送孩子,她回家时,吕大龙下楼打牌,中午做好饭,她去送饭,吕大龙回家吃饭睡午觉,下午她回了趟娘家,然后接着孩子一块回家;反倒是吕勇,他晚上曾单独和吕大龙在一起说过话。”
“我弟到底怎么了,怎么还不把人还给我们?”吕勇惶恐不安;他刚和老婆从海都市回来,原本想去看望高洁,顺便商量吕超葬礼的事;高洁带着他们找到交通大队,交通大队支支吾吾,推三阻四,让他们再等等。看到吕涛,他冲上去握住他的手,“已经两三天了,这是为什么呀。”
吕涛拍拍他的手,小声安慰,“……到底涉及两个人,怎么也得调查得清清楚楚,警察压力也很大,你们不能急。”
“好,”吕勇讷讷地退到椅子上坐下,极为忐忑,“你们刚才问我什么?”
赫枫问,“你父亲出事前一晚,你曾和他单独聊过天,对吗?”
“对,我一天忙到黑,也就那会儿有时间。”
“都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问问他按时吃药没有,说说果园情况,我哥说明年想买一套灌溉设备,我觉得有些贵;我爸问我哥来电话没有,我说没有……好像就这些。”
这些话基本和吕涛提供的笔录相差无几。
“你哥给你们来电话频繁吗?”赫枫拿过吕勇的通话记录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一星期总要来几回。”
“给你父亲去电话频繁吗?”
“再忙,他都会在周四给他打个电话;因为上午我爸一般都在外面溜达,他耳朵不好,很多时候都听不到电话铃声;所以他会在下午或者晚上打;这个时间我哥最忙,时间不固定,如果是在吃饭时间,他就会打给我,然后再转给我爸,如果那时候我不在家,他会打给我媳妇,如果九点以后打,他就会直接打给我爸。”
吕涛倏地直起腰,却不好意思去看赫枫。
周四那天吕超既没给吕勇打电话,也没给吕大龙打电话,这是不是就是那个启动吕大龙自戕的信号。
“你哥没来电话你不觉得意外吗?”赫枫不动声色。
“没有, 谁没有个特殊事情呢?”吕勇也意识到这事的蹊跷,蜡黄的脸上青白交加,他抓住自己的头发,后悔万分,“我真没多想。”
“当时你父亲是什么反应?”
“他……没什么反应,什么也没说,就让我快去休息。”
“吕超最后一次回家和你说过什么吗?”赫枫问。
“他一回来就去找他那些师兄妹,临走才去了趟果园,匆匆来匆匆走,我当时……有点不高兴,没和他说什么,他也……没说什么。”
“他走后,你爸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当时没觉得有什么,现在想想……好像有点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就是……我嫂子你们也知道大小是个官儿,比我哥大五岁,我爸一直觉得我哥挺委屈的,那天……他让我们生二胎,到时候给我哥一个。”
走出吕家,吕涛心悦诚服地把吕超最后一次回来想见的人名递过去,“吴满月,王艳,刘佩铃,龚慈心,他想见的人一个也没见着,她们家里人的意思,人家压根躲着不见, 也是一群白眼狼,不识好人心。现在去见一下吗,她们肯定不在家。”
“吕所,正忙呢?”
小区东头一处凹角,一个拿着刺绣绷子的女人走到路中间。
“那天吕超和她说过几句话,她叫何花,说起来她是李原的远房亲戚,在剧团管后勤。”
吕涛说完主动走向何花,“花嫂子。”
赫枫看了眼她熏得焦黄的手指,掏出烟盒,给每人递上一只,点上火,叼在嘴上吸了一口
吕涛忙介绍,“这是市里来的警察同志。”
何花后退两步,又是害怕又是激动。
赫枫盯着她一边打量一边眼珠急转的丰富表情,直接问,“吕超这几次回来,你都去找过他?”
“别别别,”她直摆手,“不能这么说,他答应给我弟找工作,就是这事,没别的。”
“他向你打听过吴满月,王艳,刘佩铃,龚慈心?”赫枫食指抖抖烟灰。
“我哪知道她们什么事。”何花一脸鄙夷,“人家和我们可不一样。”
“知道他找她们什么事吗?”
“能有什么事,不就是觉得丢脸嘛,他老婆是个官,要是知道这些人是他的师妹,不得了。”
看赫漠然地看着她,何花又说,“问她们过得怎么样,身体怎么样,孩子怎么样,反正人家过得比我们好,脏自己一个换全家幸福,我觉得也值……”她的脸突然阴下来,“要不是找她们,他也不会出事,我以后还指望谁呀,这就是我们的命。”
“你和李团长是什么亲戚?”赫枫换了话题。
何花愣了一下,“是……我姨父的表哥。”
“他死前和这些亲戚有来往吗?”
“剧团火的时候当然有来往,后来他使劲把钱往水里砸,谁还认他,都骂他。”
“不是骂他,是骂石天青吧。”赫枫问。
“那个狐媚子……”何花突然意识到什么,忙住嘴,“反正要不是她,我叔也不会死。”
“知道他死前在忙什么吗?”
“还有什么,肯定是替石天青找路子,他总说石天青是百年难遇的人才,我呸,这世上人才多了,她算什么人才……”
“她怎么不是人才?”赫枫不说话,吕涛逗她。
何花语气软下来,“人都死了,我再说有什么意思,我就是觉得石天青最后缠上我叔了,不把她捧出名不罢休。”
“我看你们个个都恨她,石天青就没有一个说得来的朋友吗?”赫枫问。
“怎么没有,文梅一直和她很好,我们都以为剧团散了,她至少会带上文梅,谁知她一下跑没影了……现在……死了也活该。”
赫枫问吕涛,“李原出事那辆大客车上就死他一个人吗?”
“就他一个人,要不说寸劲呢。”吕涛偷瞄赫枫一眼,“不会有什么其他隐情吧?这事是甘蓝镇交通大队处理的,要不要让他们来介绍一下具体情况?”
赫枫沉吟片刻,“死因是什么?”
“大客车超车,躲避对向来车时翻下路基,其实路基并不是很高,只是他坐第一排,直接从前挡风玻璃摔出去,人当场死亡。”
“当时车里有几个人?”
“我记得不太清楚,好像十来人。”
“据说李原以前是领导眼里的红人,知道都和谁关系好吗?”赫枫问。
“那时候长安旅游小镇全靠李原撑着,他能不是领导眼里的红人吗,不仅长安镇,桃枝县,每年过年晚宴他都坐第一桌,后来长安镇不行了,自然也没人再把他当一回事,”他有些气愤,“他死前长安镇,桃枝县的领导都换过好几茬了…… 我回头打听一下。”
“好。”赫枫和吕涛握手告别,想了想又说,“吴满月,王艳,刘佩铃,龚慈心……吕超从市里追到长安镇……你打听一下她们,以及她们的家庭发生了什么变故?”赫枫和吕涛告辞。
“可以,但要说变故,上次调查时多少知道点,总之就是家里有点钱了,这也正常……比如王艳,她弟弟装了假肢,开始上学;再比如吴满月,她把她妈和孩子接到城里,孩子上了不错的学校;刘佩铃的男人在外面瞎搞……就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当着赫枫,吕涛对自己的调查结果多少有点心虚。
“再查查,或许有别的发现。”
……
赫枫赶到山阳镇物资集散中心货场停车区时又下起小雨。
皮克穿着雨衣等在入口处,手里还拿着个IpAd,意气风发。
“还真让你说着了,”他从后备厢把雨衣拿出来,扔给赫枫,“还真让我们抓着个影子,你看一下,可惜那天大雨,又穿着雨衣,看不清正脸。”
赫枫接过IpAd,抬头看了眼停车区四周的监控;停车区并不是全封闭,人可以自由进出;四个方面各有一个摄像头,两个对着进出口,两个对着行车通道。
IpAd里一共有三段视频,一段是一个人影从后面绕到车头时的画面,他站在驾驶室前和车里的人说了几句话;另一段是通道监控捕捉到的画面,只见他穿着又肥又大的黑色雨衣,面孔完全藏在帽子里,步履匆匆地绕过车头;第三段是车子通过道闸时的情形,雨刮器很快,一闪而过的透亮不及看清就变得模糊,几乎什么也没看见。
“这个时间和吕超接到他弟弟电话的时间只相差五分钟,肯定是吕超父亲那边和这边的行动同时开始。”皮克说。
赫枫摇摇头,“我刚得到消息,吕超有周四给他父亲打电话的习惯,他出事那晚正是周四,我猜吕超已经感觉到危险靠近,但又不想打草惊蛇,他可能给他父亲留过言,如果他周四没打电话,让他务必把他叫回甘蓝镇,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离开。”
“你的意思吕超是他父亲故意叫回去的?”皮克推开雨帽,让细雨浇在脸上。
赫枫一把把帽子给他戴上,“很有可能,父子连心,他用最决绝的方式要把吕超带离危险,可还是没逃过那只魔爪。”
皮克叹口气,“幸亏他也走了,如果活下来,不知道得多埋怨自己。”
“所以,这个人一定是跟踪在吕超车后,这对我们来说是个可以摸得着的线索。”赫枫说。
“韩义带着人过来了,山阳镇地方不大,又有两个明显的坐标,夜深人静开着车,应该不难吧。”越说皮克越没底气。
赫枫笑起来。
这么明显的破绽对方怎么可能露出来,他还是过于想当然。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赫枫问。
“从海都过来肯定要开车,但吕超的踪迹我们都没查到,这人肯定也悬;到了山阳,我肯定会弃车步行,即使拍到我,也看不太清;只希望韩义胆大心细,能找到点蛛丝马迹。”
“回去吧,”赫攀直接上车,“别忘了,这人在市里也在跟踪吕超,大头还是在市里。”
皮克坐上赫枫的副驾驶,打电话让韩义把自己的车开回去。他放下椅背,双手撑在脑后,“既然吕超发现自己处境危险,为什么还不收敛?”
“要是都知道及时收手,这世上就太平了,收手不容易。”赫枫把警灯放到车顶,风驰电掣地开进高速口,“他还是小瞧了这件事的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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