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是唯一的触感。
在逻辑疯暴的中心,时间和空间的概念被彻底粉碎,化作奔腾咆哮的灰白色数据流,李牧的意识被从濒临崩溃的肉体中强行剥离,像一叶孤舟,坠入了这片由纯粹悖论构成的精神之海。
他失去了五感,却又仿佛能“看”到一切。
另一片同样孤零零的意识,属于那个白裙少女,就在这片混乱的风暴中沉浮,一股无法抗拒的湮灭之力,将两片意识蛮横地拉扯、纠缠,最终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刹那间,李牧的世界天旋地转。
他不再是身处风暴,而是坠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粘稠如墨的黑暗。
这里没有任何声音,没有任何光亮,连时间的流逝都仿佛被冻结,绝对的孤寂,足以让任何心智在瞬间崩溃。
就在这片黑暗的中央,坐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是一个极幼小的女孩,穿着一件不太合身的素白裙子,她用一双小小的手,无比珍视地捧着一簇烛火,那火苗是如此微弱,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黑暗吞噬。
黑暗里,无数巨大而扭曲的阴影在蠕动,它们发出无声的低语、恶毒的嘲笑、甜蜜的诱惑,化作一缕缕阴风,从四面八方吹向那点微光。
每一次阴风拂过,火苗都会剧烈摇曳,濒临熄灭。
小女孩便用自己瘦弱的身体,笨拙地挡住风,将那簇烛火护得更紧,她始终一言不发,只是死死地抿着嘴,眼神里是与年龄完全不符的、令人心碎的执着与孤独。
李牧的心,被这画面狠狠地刺痛了。
就在此时,李岁的意识也被抛入了另一片截然不同的景象。
她看到了一个魁梧如山的男人,脸上带着一丝憨厚又透着诡异的笑容,男人手里提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剔骨刀,可刀刃上,却萦绕着一丝丝漆黑的空间裂缝。
男人正用这把能轻易割裂维度的恐怖凶器,无比专注地、小心翼翼地从一头烤得滋滋冒油的巨兽身上,片下一块最嫩、最香的肉,他的动作温柔得像是在雕琢一件稀世珍宝。
片好之后,他转过身,脸上那诡异的笑容瞬间消散,化作了纯粹到极致的宠溺与憨厚,他将那块还冒着热气的兽肉,递给了旁边一个眼巴巴看着的、脏兮兮的小男孩。
那男孩,正是李牧。
男人的声音粗犷而温暖,“吃吧,小牧,吃了屠夫爷爷的肉,什么妖魔鬼怪都近不了身。”
两人的意识猛地被弹回了混乱的精神之海。
李牧内心被那份无边的孤独所震撼,他怎么也无法想象,那个冰冷如逻辑符号的少女,内心深处,竟是这样一个独自守护着脆弱微光的孩子。
而李岁所受到的冲击,更是颠覆了她的整个认知体系,她无法理解那个被她定义为“混乱之源”、“终极谬误”的少年,其力量的根基,竟然与如此纯粹、如此温暖的“守护”和“亲情”紧密相连。
疯癫,难道不是错误的吗?
终于,法则湮灭的能量耗尽了。
席卷一切的逻辑疯暴缓缓平息,露出音波峡谷狼藉的地面,整个峡谷底部像是被巨勺挖过,形成一个巨大的、边缘呈现出琉璃质感的浅坑。
浅坑中心,李牧和李岁并排躺着,都陷入了深度昏迷。
李牧身上交织的金光与黑影彻底平息,但气息微弱,细若游丝。
李岁的素白长裙上,也沾染了星星点点的血迹,嘴角挂着一丝殷红,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死寂笼罩了峡谷。
片刻之后,数道灰色的身影从山脊上悄无声息地落下,如同幽灵,为首的正是去而复返的石心。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锁定了浅坑中的两人。
当他看清李岁嘴角的血迹和那虚弱的状态时,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封脸庞上,第一次出现了难以抑制的惊骇。
惊骇之后,是滔天的杀意。
石心的身影一闪,已然出现在两人身旁,他迅速确认了李岁的伤势,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本源受损,已是重创。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如刀,落在了旁边昏迷不醒的李牧身上。在他看来,毫无疑问,就是这个“污染源”,伤害了他至高无上的圣女。
嗡——
一柄由纯粹逻辑构成的光矛在他手中凝聚成形,矛尖闪烁着冰冷的、抹除一切“错误”的光芒,他高高举起光矛,毫不犹豫地对准了李牧的头颅。
石心手中的逻辑光矛已经凝聚到极致,散发出的秩序光芒让周围的空气都开始微微扭曲,他身后的几名灰袍队员保持着战斗姿态,散开警戒,眼中同样是不加掩饰的敌意,无人出言阻止。
在他们看来,圣女的安危高于一切,清除这个导致圣女重伤的“污染源”,是毋庸置疑的正确选择。
光矛即将刺下。
“住手。”
一个虚弱但冰冷的声音响起,仿佛寒冬的薄冰碎裂。
李岁艰难地睁开双眼,她单手撑着地面,强行让自己坐了起来,看着石心那决绝的背影,她用尽力气,重复了一遍。
“石心,我说,住手。”
声音不大,却蕴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铭刻在灵魂深处的权威。
石心的身体猛地一僵,高举的光矛停在半空,矛尖距离李牧的眉心不过三寸。
他缓缓回头,那张岩石般的脸上,是无法理解的困惑与不甘。
“圣女!他……他伤害了您!根据法典第三章第七条,高浓度污染源对庭院成员造成实质性伤害,应立即执行……”他的声音因为压抑而显得有些嘶哑。
“够了。”李岁摇了摇头,动作牵动了伤势,嘴角又溢出一丝鲜血。
她看着石心,眼神平静得可怕,“这不是攻击,这是一场‘事故’,而且,结果……很有趣。”
“事故?”石心无法理解这两个字。
李岁没有再解释,她闭上眼开始调动体内为数不多的理智之力,平复翻涌的气血。
石心虽然满心不解与愤懑,但还是服从了命令,他手腕一翻,那柄致命的光矛便化作光点消散。
绝对的服从,是静滞庭院成员的第一准则。
他压下心中的杀意,开始履行自己的职责,对几名队员下令:“勘查现场,分析能量残留,评估威胁等级。”
“是!”
队员们立刻行动起来,各种闪烁着逻辑符文的晶片被取出,开始对这片狼藉的战场进行扫描。
很快,在逻辑疯暴冲击波的边缘地带,一名负责外围搜索的斥候,发现了一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东西——一个被泥土和冲击波的能量染得灰扑扑的粗布袋子。
正是李牧之前遗落的干粮袋。
斥候不敢怠慢,立刻将干粮袋呈了上来。
石心接过袋子,眉头紧锁,只一入手,他就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件物品的材质、编织手法,其上蕴含的“秩序”与“逻辑”,都与道诡界的一切截然不同。
这是一种更质朴、更“笨拙”的秩序,却稳定得不可思议。
他取出一枚侦测晶片,对着袋子一扫,晶片上几行数据迅速浮现:检测到“壳世界”特有的土壤残留气息,以及与目标样本(李牧)一致的、纯净的生灵血气。
石心立刻转身,将发现报告给正在调息的李岁,“圣女,目标身份已确认,他来自‘壳世界’,这可以解释,为何他能以未受污染的原始形态,承载如此高浓度的疯癫本源。”
正在调息的李岁,听到这个报告,长长的睫毛微微一颤。
她再次睁开眼,漆黑的瞳孔中闪过一丝恍然。
一个能穿越界壁的异界来客……
一个神性与疯狂共存的悖论实体……
再加上那段关于“守护”与“兽肉”的温暖记忆……
无数线索在她脑海中瞬间串联,构成了一个全新的、极具研究价值的课题。
她看着不远处昏迷的李牧,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复杂和凝重。
这个少年,或许不仅仅是一个行走的麻烦。
为防止李牧苏醒后失控,她抬起右手,从纤细的指尖抽出最后一缕理智光线。光线在她手中飞速编织,化作一道环绕在李牧脖颈处的银色项圈。
这道“逻辑项圈”能在他疯癫之力爆发的瞬间,第一时间将其强行“逻辑化”,使其暂时失效。
李岁缓缓站起身,尽管脚步还有些虚浮,但语气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与权威。
“他不是‘污染源’,他是一个‘钥匙’。或许……是一条我们从未设想过的‘道路’。”她对石心说,更像是在对自己宣布一个结论。
她最终下达了指令。
“把他带回‘静滞庭院’,从现在起,他是最高等级的‘观测样本’,任何人不得伤害。”
石心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导致圣女重伤的罪魁祸首,又看了看圣女不容置疑的侧脸,最终还是深深地低下了头。
“……是,圣女。”
峡谷上空传来几声嘶哑的鸣叫。几只外形丑陋、酷似秃鹫的道诡在盘旋,它们是道诡界的拾荒者——碎念秃鹫,被此地浓郁的生命气息和能量残留所吸引。
李岁看了一眼天空,对石心下达了最后的命令:“出发,返回庭院。”
“是。”石心不再多言。他上前一步,粗暴地将昏迷的李牧从地上一把拎起,像拖着一袋没有生命的货物。另一名队员则紧随其后,小心翼翼地抹除着他们一行人留下的所有痕迹。
被套上枷锁的李牧,就这样被拖拽着,走向那未知的、名为静滞庭院的命运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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