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玉砚意外地发现额头不再滚烫,喉咙也不似昨日那般干涩疼痛。他试着动了动胳膊腿脚,轻盈得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来军营这些天,他第一次感到如此神清气爽。
“红姐!我退烧了!”玉砚一骨碌从草垫床上爬起来,光着脚丫就在地上蹦跳了两下。
粗糙的地面硌得脚底发疼,却丝毫影响不了他的好心情。
红姐正在整理药箱,闻言抬头瞥了他一眼:“哟,小和尚活过来了?昨儿个还病得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话虽这么说,她眼角的皱纹却舒展开来,显然也是高兴的。
玉砚嘿嘿笑着,套上那双已经磨得发白的布鞋。
鞋底薄得能感觉到每一粒小石子,但他今天心情好,连这都不觉得难受了。
他像只出笼的小鸟,轻快地跑出医疗营,深深吸了口清晨的空气。
春风裹挟着青草香扑面而来,他忍不住张开双臂转了个圈,久违的舒适的感觉。
“弥弥!”
清朗的嗓音从不远处传来。玉砚转身,看见柏崇提着一个木桶朝这边走来,桶口还冒着袅袅热气。
小将军今日穿了件靛青色的便服,腰间松松垮垮地系着条革带,看起来比昨日少了几分英武,多了几分随性。
“小将军早。”玉砚双手合十行了一礼,眼睛却忍不住往那桶热水上瞟。热气蒸腾间,他似乎已经感受到热水漫过皮肤的舒适感。
算起来,自打进军营,他已经四五天没好好洗过澡了,只能用冷水随便擦擦身子。
柏崇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手中的木桶,笑道:“从厨房讨的热水,准备回去擦擦身子。”他走近几步,压低声音,“你要不要也洗洗?看你这样子,怕是忍了很久吧?”
玉砚耳尖顿时红了。
在桐山寺时,他最爱干净,静竹师兄常笑说他比寺里的白猫还爱打理自己。
如今被说中心事,他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可是...厨房不会给我热水的...”
“这有什么!”柏崇爽朗地拍拍他肩膀,“去我那儿洗就是。我营帐就我一个人住,再要桶水就是了。”
玉砚眼睛一亮,不自觉地往前凑了半步:“真的可以吗?”
“当然!”柏崇被他这期待的小模样逗笑了,“走吧,我带你去认认路。”
玉砚开心得差点跳起来,连忙小跑着跟上柏崇的脚步。
小将军昨日才到军营,营帐安置在西侧偏营,离医疗营有些距离。两人穿过操练场时,几个正在晨练的士兵朝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
玉砚下意识往柏崇身后躲了躲,他还不习惯被这么多人注视。
“怕什么,”柏崇侧头对他眨眨眼,“你可是咱们军营里的小神医,他们巴不得跟你套近乎呢。”
玉砚抿嘴笑了笑,没接话。
转过一个堆放兵器的帐篷,前方不远处就是洛宫奕将军的主帅大帐。深蓝色的帐顶上插着面玄色旗帜,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不知怎么,玉砚突然心虚起来。他答应过今早要去给将军换药的,现在却跟着柏崇去洗澡...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踮起脚尖,放轻脚步,想悄悄从大帐侧面溜过去。
“去哪?”
冷冽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劈来。
玉砚浑身一僵,还没反应过来,后衣领就被人一把揪住。他下意识挣扎,恼怒地回头……
洛宫奕那张棱角分明的脸近在咫尺。
将军今日未着铠甲,只穿了件深灰色的棉布劲装,却依然气势逼人。他眉头微蹙,目光在玉砚和柏崇之间扫了个来回。
“将、将军...”玉砚的声音顿时弱了下去,像只被拎住后颈的猫。
柏崇倒是坦然,笑着拱手行礼:“洛将军早。我正要带弥弥小师父去我营帐洗个热水澡,他这些天在医疗营怕是连脸都没好好洗过。”
洛宫奕的目光落在柏崇手中的水桶上,又移回玉砚脸上。
小和尚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角。
“换药呢?”将军开口,声音比往常还要冷三分。
玉砚慌忙道:“我……我洗完马上就去!保证不会耽误...”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将军的脸色明显更阴沉了。
柏崇见状,笑着打圆场:“洛将军,小师父难得病好了想洗个澡,您就通融...”
“你,”洛宫奕打断他,指了指柏崇,“去忙你的。”然后又拎了拎玉砚的后领,“你,跟我来。”
玉砚可怜巴巴地看向柏崇,后者给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小将军耸耸肩,提着水桶走了,临走前还冲玉砚眨眨眼,示意改日再说。
玉砚被将军拎着后领带进营帐时,心里七上八下。帐内陈设简单,一张案几上堆满军报,角落里摆着洗漱用的铜盆。
“站好。”洛宫奕松开手,从木箱里取出一条干净布巾扔给他,“擦擦脸。”
玉砚手忙脚乱地接住布巾,这才意识到自己灰头土脸的,他沾湿布巾擦了擦脸。
将军并未理会,而是径直走向书案旁边坐下,能看得出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
玉砚跨着小步伐跑到他旁边,弱弱的提醒道:
“将军,该换药了。”
洛宫奕看也没看他,就打开了,放在桌子下面的小药箱。
玉砚将用过的纱布卷好放在一旁,垂着眼不敢看面前袒露着上半身的男人。
往常都是将军自己解开衣衫,今日却一反常态地坐着不动,直接把药瓶塞到他手里。净空师父的教诲萦绕在他耳边,“戒淫戒躁,心无杂念”。
可此刻他的脸烫得厉害,心跳声大得仿佛整个营帐都能听见。
“冒犯了...”玉砚小声说着,伸出微微发抖的手指去解将军的衣带。
洛宫奕端坐在矮榻上,目光沉沉地落在小和尚发红的耳尖上。
他感受着那双纤细的手指隔着衣料偶尔碰触到胸膛的触感,轻轻柔柔。
衣带解开,中衣向两侧滑落,露出精壮的上身和左臂包扎的伤口。
玉砚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拆开纱布。伤口比前两日好了许多,边缘开始结痂,只是中央还有些泛红,治疗效果不错。
他沾湿布巾,轻轻擦拭周围皮肤,动作比平时更加轻柔。
“嘶……”
将军突然倒吸一口凉气,肌肉瞬间绷紧。玉砚吓得手一抖,棉布差点掉在地上。
“将军?我弄疼您了?”他慌张地抬头,正对上洛宫奕深不见底的眼睛。
将军没说话,只是微微摇头。玉砚松了口气,继续手上的动作。
可当他用棉花球涂抹药膏时……
“嘶...”
又是一声。
玉砚这次确信自己没用力,可将军的反应却像是受了重刑。
他不知所措地停下手,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将军,要不...我去叫军医来?”
“不必。”洛宫奕声音低沉,“继续。”
玉砚咬着下唇,只好更加小心地上药。可每当他碰到伤口边缘,将军就会发出那种隐忍的抽气声。
这太反常了……往日换药时,就算清理见骨的伤口,将军也从不吭声。
没等他想明白了思绪就被打乱了。
“你与柏崇,”将军突然开口,“何时这般熟稔了?”
玉砚正专注于伤口,闻言一愣:“啊?”
“他唤你弥弥。”将军的语气平淡,却让玉砚无端感到一阵寒意,“叫得倒是亲热。”
棉花在伤口上打了个转,将军立刻“嘶”了一声。
玉砚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将军是在说这个。
他眨眨眼,诚实地回答:“小将军昨日来医疗营学医术,这才认识的。弥弥是我的法号,寺里师兄们都这么叫...”
“谁都可以这么叫?”将军打断他,眼神锐利得像要看穿什么。
玉砚被问得莫名其妙,点点头:“自然可以。将军想这么叫也可以...”
“不必。”洛宫奕冷哼一声,“我可不像你那小将军,叫得如此亲热,军营之中,还是要避讳一些的。”
这话里的暗示连玉砚都察觉到了。
他困惑地歪着头,手上动作却不小心重了些——
“嘶!”
“对不起对不起!”玉砚急得眼眶都红了。他突然想起医疗营里的士兵,每次疼得厉害时,只要他对着伤口吹吹气,他们就说好多了。
犹豫片刻,他俯下身,轻轻对着将军的伤口吹了两口气。
温热的气息拂过伤处,洛宫奕的肌肉明显放松了些。
玉砚见状,又小心地吹了几下。他靠得极近,能闻到将军身上特有的铁锈与松木混合的气息,还有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将军好些了吗?”他抬头问道,眼睛湿漉漉的,像林间的小鹿。
将军的表情微妙地缓和了,虽然嘴角还是绷得紧紧的,但眼神不再那么冷厉。他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玉砚松了口气,继续上药包扎。
这次将军没再发出吃痛的声音,只是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脸上,灼热得让他不敢抬头。
“你退烧了。”将军突然说。
玉砚正专心打结,闻言手指一颤,差点打成死结:“嗯,今早起来就好了,得多谢小将军给的红糖。”
“红糖吃了?”
“吃...吃了一块。”玉砚老实回答,不明白将军为何突然关心这个。
洛宫奕嗯了一声,不再说话。玉砚利落地打好最后一个结,正要退开,却被将军一把扣住手腕。
“手怎么这么凉?”将军皱眉。
玉砚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指尖确实冰凉,而将军的掌心却烫得吓人。
这种温度差让触碰处产生一种奇异的痒感,他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握得更紧。
“将军...药换好了...”他小声提醒。
洛宫奕这才松开手,慢条斯理地整理衣襟。玉砚连忙退后两步,低头收拾药箱以掩饰自己发烫的脸颊。
营帐里安静得只剩下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玉砚将换下的纱布轻轻放在一旁,目光落在将军被军靴包裹的小腿上。
他犹豫了一瞬,指尖悬在靴筒边缘微微发抖。
“将军...腿上的伤...”
洛宫奕依旧端坐如山,只是将腿往前伸了伸。玉砚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解开皮质束带。
靴子很紧,他不得不用双手握住靴跟,轻轻往外拽。将军的体温透过皮革传来,烫得他指尖发麻。
“唔...”
随着一声轻响,靴子终于脱了下来。他轻轻将靴子放在一旁,又去解那层层缠绕的布袜。
袜底已经磨得发硬,但脚踝处的布料却意外地干净。
当最后一层布袜褪下时,玉砚不由屏住了呼吸。将军的脚踝骨节分明,脚背上青筋微凸。
箭伤在小腿外侧,已经结了一层薄痂,但周围仍泛着不健康的红色。
“会有些疼...”玉砚轻声提醒,用沾了药水的棉布轻轻擦拭伤口边缘。
将军的脚趾突然蜷缩了一下,玉砚立刻停手:“弄疼您了?”
洛宫奕没说话,只是喉结滚动了一下。玉砚咬了咬唇,忽然俯下身,对着伤口轻轻吹了两口气。
温热的呼吸拂过皮肤,将军的肌肉明显绷紧了。
这个姿势实在暧昧,他跪在将军两腿之间,低头时额前的碎发几乎要扫到对方膝盖。
但玉砚浑然不觉,只是专注地又吹了几下,才抬起头问:“好些了吗?”
阳光透过帐顶的缝隙斜射进来,照在他仰起的脸上,眼睛里盛着澄澈的关切。
将军突然别过脸去,声音比平时更哑:“...继续。”
玉砚得了应允,这才重新低下头去处理伤口。他的指尖沾了清凉的药膏,轻轻点在伤口周围,温柔细致。
将军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蜜色,随着他的触碰微微绷紧。
“伤口愈合得不错。”玉砚小声说着,用指腹将药膏慢慢推开,“就是还有些红肿...”
他的手指实在太凉,碰到温热的皮肤时,将军的脚踝不自觉地颤了一下。
玉砚立刻停住动作,以为自己又弄疼了对方,连忙又俯身吹了吹。
这个动作让他的发梢扫过将军的膝盖。洛宫奕垂眸看着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在自己腿间晃动,喉结不自觉地滚动。
小和尚身上还带着草药香,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味,大约是他自己身上的气味。
“好了。”玉砚终于包扎完毕,在绷带末端打了个精巧的结。他抬头时,发现将军正盯着自己看,眼神深得让人心慌。
他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却不小心碰倒了放在一旁的药瓶。
洛宫奕眼疾手快地伸手一捞,药瓶稳稳落在掌心。
两人的手指在空中短暂相触,玉砚像被烫到似的急忙收回手,耳尖红得几乎透明。
“笨手笨脚。”将军低声说,却把药瓶轻轻放回他手中
玉砚抱着药箱站起身,膝盖因为跪得太久有些发麻。
他偷偷瞄了眼将军已经穿好袜子的脚。心道:罪过、罪过。
“还不走?”将军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这就走!”玉砚慌忙行礼,转身时差点被自己的衣摆绊倒。
将军看着玉砚抱着药箱慌慌张张往外跑的背影,那小和尚细白的后颈在阳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这几日发烧,若是再用冷水洗澡,怕是又要病倒。
洛宫奕在心里默默说服自己:这不过是主帅对下属应有的关心。
“后山有处温泉。”将军突然开口,声音依旧冷硬得像在宣读军令。
玉砚猛地刹住脚步,转身时眼睛瞪得圆圆的,活像只受惊的兔子:“真的吗?太好了!”他脸上瞬间绽开的笑容比帐外的阳光还要灿烂几分。
将军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又立刻绷紧:“嗯。”
他顿了顿,状似随意地补充道:“不过听说有狼,你一个人去的话,小心些。”
玉砚的笑容瞬间凝固,不自觉地往将军身边缩了缩:“狼...狼?”
洛宫奕看着小和尚吓得脸色发白的样子,心里莫名愉悦。
他故意板着脸,一本正经地点头:“嗯,大灰狼,专挑细皮嫩肉的下手。”
玉砚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咽了咽口水。
将军见状,又淡淡地补充了一句:“不过今日亥时我刚好要去那里巡逻。”说完,他状似无意地整理案几上的军报,余光却瞥向呆立原地的小和尚。
帐内陷入诡异的沉默。
玉砚站在原地绞着衣角,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他总觉得将军话里有话,可又不敢确定。
“将、将军...”他小心翼翼地问,“晚上...也有狼吗?”
洛宫奕手中的竹简啪地一声掉在案几上。他深吸一口气,额角的青筋跳了跳:“亥时没有。”
“哦...”玉砚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行了个礼,“那...那我先告退了。”
将军看着那个瘦小的身影消失在帐外,终于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
他洛宫奕在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怎么到了这小和尚面前,连句一起去都说不出口?也不知道这个直白的暗示那小和尚听懂没有?
帐外,玉砚边走边琢磨将军的话。温泉的诱惑实在太大,可狼的威胁又让他胆战心惊。
他咬了咬牙,暗自决定:就算有狼,今晚也一定要去洗个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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