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界限、热牛奶与未完成的方案
林薇那句轻飘飘的“你女朋友？”，像一枚细针，扎破了陈默和苏小暖小心翼翼维持的平静气泡。直到电梯门再次合拢，将那道清冷的身影隔绝，陈默紧绷的肩膀才几不可查地松弛下来，后背却惊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苏小暖更是像只受惊的兔子，猛地从陈默身边弹开一步，脸颊绯红，眼神里充满了做坏事被抓包的心虚和慌乱。“她……她是不是看出来了？完了完了……”她压低声音，几乎是在用气音说话。
陈默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应该没有。”他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她只是……看到了。” 但他心里清楚，以林薇的洞察力，“看到”和“看穿”之间，可能只隔着一层薄纱。她那句询问，本身就是一种试探。
回公寓的一路上，气氛异常沉默。苏小暖不再叽叽喳喳，抱着自己的包，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陈默则反复咀嚼着林薇那个眼神和那句问话，试图从中分析出更多的信息，却只觉得一团乱麻。
打开公寓门，那种因为“同居”而刚刚培养出的一点温馨感，仿佛被刚才电梯口的寒流瞬间冻结了。苏小暖换了鞋，小声说了句“我先去洗澡”，就钻进了卫生间。
陈默脱掉外套，有些疲惫地坐在沙发上。茶几上还放着昨晚一起对“剧本”时写的便签，上面罗列着编造好的“恋爱细节”，此刻看起来格外讽刺。他揉了揉眉心，感觉比加班到深夜还要累。
卫生间的流水声停了。过了一会儿，苏小暖穿着睡衣走出来，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看了陈默一眼，欲言又止。
“那个……林总监那边，会不会对你有影响啊？”她最终还是没忍住，担忧地问。
“不知道。”陈默如实回答。他确实不知道。林薇的心思，像隐藏在迷雾后的冰山，他只能看到水面上一角，无法揣测其下的庞大与危险。“先别想那么多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苏小暖“哦”了一声，走到厨房，打开冰箱看了看，又关上。她似乎想做点什么缓解尴尬，却又不知从何下手。最终，她拿起电水壶，接满了水，按下开关。壶底加热盘渐渐变红，发出轻微的嗡鸣。
“我给你热杯牛奶吧。”她说，声音比平时轻软很多，“晚上喝点热的，睡得比较好。”
陈默有些意外，抬起头。暖黄的灯光下，她站在厨房的灯光里，侧脸被水汽熏得有点微红，神情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和平时那个元气满满、甚至有点莽撞的样子判若两人。
“……谢谢。”他低声说。
牛奶热好了，苏小暖小心地端过来，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白色的液面上飘着丝丝热气。“小心烫。”
陈默端起杯子，温热的触感从杯壁传到掌心，似乎也顺着血液流向了四肢百骸，驱散了一些夜晚的寒意和心里的不安。他喝了一口，甜度适中，带着牛奶特有的醇香。
“挺好喝的。”他说。
苏小暖似乎松了口气，脸上重新露出一点浅浅的笑意，在他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抱起那个巨大的胡萝卜抱枕，把下巴搁在上面。
“其实……我觉得林总监虽然看起来吓人，但应该不是那种会乱传闲话的人吧？”她尝试着分析，像是在安慰陈默，也像是在安慰自己，“她那种级别的人，估计根本没空关心我们这种小虾米的私事。”
陈默没有反驳。他知道苏小暖说得有道理，林薇大概率不会无聊到去散布下属的绯闻。但她那句询问，以及询问时那种洞悉一切般的平静，本身就构成了一种无形的压力。那意味着，她“看见”了，并且将这件事纳入了她的信息库。这对于习惯了在职场中保持透明、避免任何额外关注的陈默来说，本身就是一种失控。
“也许吧。”他含糊地应道，又喝了一口牛奶。
两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默，但这一次的沉默，不再是最初的尴尬和紧张，而是掺杂了一种共同面对未知压力的、微妙的同盟感。他们坐在同一盏灯下，分享着同一片令人不安的寂静，也分享着一杯热牛奶带来的、微不足道却真实的暖意。
陈默的目光落在电脑包上，那里装着林薇要求他“牵头做初步方案”的任务。之前被认可的些微振奋，此刻已被巨大的压力取代。他知道，这个方案做好了，或许能真正改变些什么；做不好，之前所有的“敏锐”和“认可”都会变成笑话，而今天电梯口的插曲，也可能被赋予别样的解读。
他必须全力以赴。
“我今晚可能要晚点睡。”陈默放下喝空的杯子，对苏小暖说，“有个方案要赶。”
苏小暖立刻点点头：“你忙你的！我保证不发出声音！”她说着，还做了一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
陈默看着她那副认真的样子，心里那根紧绷的弦，莫名地松动了一点点。他起身，拿着电脑走向书桌。
夜晚深了。客厅里只亮着一盏台灯，苏小暖窝在沙发里，戴着耳机看平板电脑，尽量将自己缩成一团，减少存在感。键盘敲击声和鼠标点击声规律地响着，成了夜晚唯一的伴奏。
偶尔，陈默会停下来，揉一揉酸涩的眼睛，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沙发。苏小暖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平板电脑滑落在一旁，屏幕还亮着。她侧躺着，怀里紧紧抱着那个可笑的胡萝卜抱枕，呼吸均匀，睡颜安静，像个毫无防备的孩子。
窗外的城市依旧灯火通明，但那光芒似乎无法穿透这间小小的公寓。在这里，只有一盏孤灯，一个熬夜工作的男人，和一个在沙发上安然入睡的女孩。他们之间横亘着一条由协议划出的、清晰的界限，但在此刻，这条界限在静谧的夜色中，显得模糊而温柔。
陈默收回目光，重新聚焦在屏幕上复杂的数据流和框架图上。任务依旧艰巨，林薇的注视依旧如芒在背，但心底某个角落，却奇异地安定下来。
他还有很多工作要做。而“家”里，不再只有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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