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又观察了两天,医生确认林晚的出血已经完全停止,身体的各项指标虽然依旧虚弱,但已无大碍,剩下的便是漫长的、将养恢复的过程。可以出院了。
王姨早早便来了,带着干净柔软的衣物,细致地帮她换上。林晚像个提线木偶,任由摆布,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依旧是空的,仿佛灵魂还滞留在那个失去孩子的夜晚,未曾跟随身体一起离开这间病房。
走出医院大门,初夏的阳光有些刺眼,她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一下,那微弱的光线透过指缝,却照不进她眼底的阴霾。门口停着的不是她来时仓皇叫的网约车,而是那辆熟悉的、线条冷硬的黑色宾利。
陆靳深站在车旁,背对着她,正在接电话。他穿着深灰色的西装,身姿挺拔依旧,隔着一段距离,也能感受到那股生人勿近的冷峻气场。阳光在他周身勾勒出清晰而冰冷的轮廓。
王姨搀扶着林晚,小心翼翼地走向车子。
似乎是听到了脚步声,陆靳深挂断电话,转过身。他的目光落在林晚身上,依旧是那种审视的、看不出情绪的眼神,只是在她过于苍白和单薄的身形上多停留了一瞬。
他没有说话,只是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林晚垂下眼睫,沉默地坐了进去,尽可能靠向另一边车门,与他拉开最大的距离。
陆靳深从另一侧上车,关上车门。车内空间瞬间被一种无形的、沉重的气压填满。熟悉的雪松冷香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味,此刻闻起来却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窒息感。
车子平稳地驶离医院,汇入车流。
一路无话。
林晚偏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像是模糊的背景板,无法在她空洞的眼中留下任何倒影。她只是看着,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或者说,她在刻意地放空自己,不去想,不去感受。
陆靳深也沉默着,他拿出平板电脑处理着邮件,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发出细微的声响,像是在极力维持着某种常态,维持着那个一切尽在掌控的陆靳深。但若细心观察,会发现他翻阅邮件页面的速度,比平时要快上一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车子最终驶入了那座熟悉的、如同巨大囚笼的别墅。
铁艺大门缓缓滑开,露出里面冷硬而华丽的建筑轮廓。阳光下的别墅,每一块玻璃、每一寸钢材都反射着刺眼的光,却透着骨子里的冰冷。
车子停在主楼前。
林晚没有动,还是王姨先下车,然后过来帮她打开车门。
陆靳深也已经下了车,他没有立刻进去,而是站在台阶上,背影挺直,像是在等她。
林晚在王姨的搀扶下,慢慢下了车。双脚踩在坚实的地面上,却感觉一阵虚浮,差点站立不稳。她扶住了车门,才勉强稳住身形。
她抬起头,看向眼前这栋房子。这里曾是她名义上的“家”,如今却更像一个吞噬了她希望和骨血的坟墓。每一步靠近,都需要莫大的勇气。
陆靳深转过身,目光落在她扶着车门、微微颤抖的手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还需要人扶?”他开口,声音依旧是冷的,听不出关切,更像是一种对弱者的不耐。
林晚松开了扶着车门的手,挺直了背脊,尽管这个动作让她小腹传来一阵隐痛。她没有看他,也没有回应他的话,只是迈开脚步,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却坚定地,朝着那扇冰冷的、沉重的入户门走去。
她不需要他假惺惺的“关怀”,也不需要他提醒她的虚弱。
王姨想上前搀扶,被她轻轻摆手拒绝了。
陆靳深看着她的背影,那个曾经在婚礼上挽着他手臂、温婉微笑的女人,此刻像一枚被风雨摧折后、却依旧固执挺立着茎秆的残花,脆弱,却又带着一种倔强的、拒绝任何靠近的孤绝。
他眸色深了深,终究什么也没说,跟在她身后,走进了别墅。
室内的一切都没有变。极简的线条,黑白灰的色调,昂贵的家具,冰冷的空气。曾经让她觉得窒息的压抑感,此刻却像是熟悉的老朋友,将她层层包裹。
林晚没有停留,径直朝着楼梯走去。她现在只想回到那个属于她的、小小的客房,把自己藏起来,舔舐伤口,或者,就这样任由自己在寂静中慢慢腐朽。
“你的房间换了。”陆靳深的声音自身后响起,阻止了她上楼的脚步。
林晚身形一顿,缓缓转过身,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除了空洞以外的表情——一丝疑惑和警惕。
陆靳深走到她面前,目光平静无波,像是在陈述一项既定的工作安排:“主卧旁边的次卧已经收拾出来了,以后你住那里。”
不是商量的口吻,是命令。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主卧旁边的次卧?那意味着离他的空间更近,意味着她将更难以避开他,意味着她连最后一点可怜的、属于自己的角落都要失去?
“为什么?”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问。
陆靳深看着她眼底的抗拒,语气淡漠,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专制:“方便‘照顾’。”
照顾?
林晚几乎要冷笑出声。是方便监视吧?方便掌控她的一切,确保她不会再“瞒”着他任何事情?
她看着他冰冷的、不带一丝情感的眼睛,知道反抗是徒劳的。在这个由他制定规则的牢笼里,她没有说不的权利。
她不再说话,沉默地转过身,朝着他指示的那个方向走去。
那间次卧,果然比之前的客房更大,更精致,甚至带有一个小小的起居室。窗户正对着后院那片精心打理却毫无人气的花园。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洒进来,照在柔软的地毯上,却驱不散房间里的冷清。
这里的一切,依旧透着陆靳深的审美——冷感,奢华,没有一丝烟火气。
王姨将她的少量物品搬了进来,小心翼翼地问:“太太,您看还缺什么?我再去准备。”
“不用了,谢谢王姨。”林晚轻声说,走到窗边,看着外面。
王姨叹了口气,默默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林晚一个人。
她看着玻璃窗上自己模糊的倒影,苍白,消瘦,眼神里是一片荒芜的死寂。
归笼了。
从医院的病房,回到了这个更大、更华丽的牢笼。
而看守她的人,就在一墙之隔。
未来的日子,仿佛可以看到尽头,是一片望不到边的、冰冷的灰暗。
她抬手,轻轻放在依旧平坦却空荡的小腹上。
那里,曾经有过一个微小的、短暂的存在。
如今,只剩下无尽的虚空,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沉重的、名为“陆太太”的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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