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本经过“审核”的财经杂志和晦涩小说,成了林晚在无边囚禁中唯一的精神食粮。她读得很慢,有时甚至逐字逐句,并非因为内容多么吸引人,而是她在进行一种刻意的“思维训练”——强迫自己保持专注,保持分析能力,不让大脑在这极致的孤独和静止中彻底锈蚀。
她开始在一些杂志文章的空白处,用指甲留下极浅的、只有她自己能看懂的划痕,标记下她认为可疑的数据关联,或者与之前记忆中碎片信息能够呼应的地方。这是一种无声的、极其隐秘的抵抗。
宋城依旧每日准时出现,像一道没有感情的影子。他送来的食物依旧精致,眼神依旧回避与她的直接接触。但林晚却从他日复一日的沉默和精准中,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他太稳定了,稳定得不像一个仅仅执行命令的助理,更像一个……监视者。
这个认知让她背脊发凉。
如果宋城是监视者,那意味着陆靳深对她的不信任,已经渗透到了每一个角落。她在这公寓里的一举一动,可能都通过某种她未知的方式,被实时传递出去。
她开始更加小心。无论是翻阅杂志,还是在房间里踱步,她都尽量让自己的表情和动作维持在那副被磨平了所有棱角的、麻木的状态。只有在深夜,确认宋城不会再来,她才会允许自己流露出片刻真实的疲惫与恨意。
这天下午,天空阴沉,似乎又将有一场暴雨。林晚正坐在沙发上,看似在翻阅一本小说,实则大脑在反复推敲着之前某个财经报道中提到的、关于海外项目融资结构的细节,试图从中找出可能被苏家利用的漏洞。
突然,公寓门口传来一阵急促而略显粗暴的敲门声,不同于宋城一贯冷静克制的节奏。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书页。
是谁?
陆靳深?他终于要来亲自“审问”她了?
还是……别的什么人?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放下书,走到门后,透过猫眼向外望去。
门口站着的,不是陆靳深,也不是宋城,而是一个她意想不到的人——周婉,陆靳深的继母。
她怎么会来这里?
林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周婉对她从未有过善意,此刻突然出现在这被严密监控的囚笼外,绝不可能只是来“探望”。
她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开门。
门外的周婉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又用力敲了敲门,声音透过厚重的门板传来,带着一丝刻意抬高的、做作的关切:“晚晚?你在里面吗?开开门,是周姨。”
林晚咬了咬唇,最终还是伸手拧开了门锁。
门一打开,周婉那张保养得宜、却难掩刻薄的脸就出现在眼前。她穿着一身香奈儿的套装,手里拎着一个精致的食盒,脸上堆着热络的笑容,眼神却像探照灯一样,飞快地扫过林晚全身,以及她身后空旷冰冷的公寓。
“哎呀,还真是这里。靳深也真是的,怎么让你一个人住在这种地方,多冷清啊。”周婉一边说着,一边不由分说地挤了进来,目光四处打量,像是在评估一件货物的保管环境。
林晚退后一步,与她拉开距离,声音平淡:“伯母怎么来了?”
“瞧你说的,我当然是来看看你啊。”周婉将食盒放在客厅的茶几上,自顾自地在沙发上坐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快来坐,周姨给你带了点滋补的汤水,你看着小脸瘦的,可得好好补补。”
林晚没有动,只是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表演。
周婉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漾开,语气带着一丝试探:“晚晚啊,上次在老宅……靳深他也是气急了,说话重了些,你可别往心里去。男人嘛,事业上遇到挫折,难免脾气不好。咱们做女人的,要多体谅。”
林晚垂下眼睫,没有接话。
周婉观察着她的反应,继续道:“那个项目啊,确实是可惜了。投入了那么多心血,眼看就要成了,结果……唉,也难怪靳深发那么大的火。听说,苏家那边这次是下了血本,手段也不太光彩……”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紧紧锁定林晚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林晚的心沉了下去。周婉是在套她的话?还是想坐实她“泄密”的罪名?
“伯母,”她抬起眼,眼神依旧是一片死水般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公司的事情,我不懂。靳深……他认定是我做的,我说什么也没用。”
她将问题轻飘飘地推了回去,既不承认,也不激烈反驳,维持着一种认命般的麻木。
周婉盯着她看了几秒,似乎有些失望于她的反应,但很快又换上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你这孩子,就是太老实。有些事啊,不是你做的,就不能白白受这委屈。不过……”她话锋一转,压低了声音,“靳深那孩子,性子倔,认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你现在跟他硬碰硬,吃亏的是你自己,还有林家。”
她将“林家”两个字咬得格外清晰,带着明显的威胁意味。
林晚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
“要我说啊,”周婉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蛊惑般的意味,“你现在最重要的,是稳住靳深,让他消气。男人嘛,总是心软的。你多顺着他点,等他气消了,再慢慢解释,说不定还有转圜的余地。毕竟,夫妻没有隔夜仇嘛。”
她的话语,看似劝和,实则每一个字都在将林晚往更卑微、更顺从的深渊里推。
林晚看着她那张虚伪的脸,心底一片冰冷。周婉的目的,根本不是来关心她,而是来确认她是否被彻底打压,是否还有反抗的意志,并且试图进一步操控她,让她永远活在陆靳深的阴影下。
“谢谢伯母关心。”林晚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我知道该怎么做。”
周婉似乎对她的“识相”很满意,脸上露出了笑容:“那就好,那就好。把汤喝了吧,对身体好。周姨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她站起身,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林晚一眼,这才扭着腰肢离开了。
门再次被关上,落锁。
林晚站在原地,看着茶几上那个精致的食盒,没有去碰。
周婉的突然到访,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虽然没有掀起巨浪,却让她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此刻的处境——四面楚歌,危机四伏。
陆靳深的暴怒和不信任,苏媛在暗处的毒计,周婉看似关心实则为虎作伥的“规劝”……每一个人,都想将她牢牢钉死在“罪人”的十字架上。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阴沉的天空,乌云压顶,风雨欲来。
周婉的话提醒了她。硬碰硬,她毫无胜算。想要活下去,想要等到沉冤得雪的那一天,她或许……真的需要换一种方式。
不是屈服,而是……蛰伏。
像沙漠中的植物,在酷烈的环境下,将根系深深扎入地下,收敛所有枝叶,等待雨季的来临。
她需要更深的伪装,更彻底的“顺从”,直到……她找到那个足以扭转一切的契机。
而那个契机,或许就藏在宋城日复一日的监视里,藏在周婉看似无意的“点拨”中,甚至……藏在她自己那颗被绝望和恨意淬炼得愈发坚韧的心里。
她转身,走向那个食盒,打开,里面是香气四溢的补汤。
她端起碗,面无表情地,一口一口,将温热的汤水喝了下去。
像吞咽下所有的屈辱和不甘,将它们转化为支撑她继续走下去的、黑暗的养分。
监控后的眼睛,或许能看到她的顺从。
却看不到,那顺从之下,悄然滋生的、冰冷的复仇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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