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细密,敲打在临华殿西侧小院的青瓦上,淅淅沥沥,连绵不绝,将天地间笼在
一片朦胧湿雾之中。院中那方小小的枯荷池,承接着檐角滴落的雨水,发出单调而清晰的“嗒、嗒”声,每一滴都像是敲在楚惊鸿紧绷的心弦上。
萧景玄的话音不高,却比这秋雨更冷,清晰地穿透雨幕,砸入她耳中,字字千钧。
“——爱卿当年,又是为何,偏偏选中了朕来‘顺手牵羊’?”
为何?
那一瞬间,楚惊鸿的呼吸几乎彻底停止。脑海中属于原主的那段模糊记忆疯狂翻涌——竹林,月光,欺凌,那个玄衣少年阴郁警惕却又隐含倔强的眼神,还有那枚半掩在衣袍下的螭龙佩……以及自己(原主)那不知从何而来的、近乎本能的冲动,捡起石子,扔出去,然后像受惊的兔子般仓皇逃窜。
为何?
当年的楚望舒,或许只是一时热血,见不得以多欺少;或许是那少年眼中的孤寂与隐忍,触动了她同样因女子身份在军中备受质疑时的心境;又或许,根本没有任何深思熟虑,仅仅是少年人意气,做了便做了。
可这些答案,在此刻,面对眼前这位深不可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帝王,哪一个能说?哪一个敢说?
她猛地低下头,避开那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目光,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臣……臣年少无知,莽撞愚蠢……冲撞天颜,罪该万死……陛下恕罪!”
除了请罪,她无路可走。承认过往,便是承认了更多他可能深挖的、她无法应对的破绽。
萧景玄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苍白的面色,微颤的肩线,和那死死低垂、不肯再抬起的头颅。雨声潺潺,衬得这方小小的廊下愈发寂静,寂静得能听到她压抑不住的、细微的喘息声。
他并未立刻发作,也没有如同之前那般步步紧逼。只是那目光,依旧沉甸甸地压在她身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和……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却莫名地比方才少了几分凌厉:“朕若真想治你的罪,你便是有十条命,也不够抵那‘惊驾’、‘窃御物’之过。”
楚惊鸿心下一凛,指尖掐入掌心更紧。
“抬起头来。”他命令道,声音不大,却不容抗拒。
她僵硬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被迫迎上他的视线。雨水沾湿了他的鬓角,几缕墨发贴在额际,让他冷硬的轮廓在雨汽氤氲中似乎柔和了半分,但那双眸子深处的幽暗,却比任何时刻都更令人心惊。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细细巡梭,仿佛要透过这具皮囊,看清内里那个混乱惊恐的灵魂。从她惊惶的眼眸,到微微颤抖的唇瓣,最后,停在她因紧张而不断轻颤的睫毛上。
“朕只是好奇,”他声音低沉,融在雨声里,竟带上了一丝近乎叹息的意味,“当年那个敢作敢为、扔了石子还敢瞪朕一眼的小丫头,怎么如今……变成了这般模样?”
这话不像质问,不像嘲讽,倒像是……真的带着几分不解和探究。
楚惊鸿愣住了。她设想过他无数种反应,震怒,讥讽,继续逼问,却唯独没想过会是这般……近乎平和甚至带着一丝怅惘的语气。
原主……当年还瞪了他一眼?
她完全无法将记忆中那个仓皇逃跑的身影和“敢瞪皇帝”联系起来。是原主记忆有误?还是他……
不等她理清这混乱的思绪,萧景玄却忽然移开了目光,转向院中那片被雨水敲打的枯荷,侧脸线条在灰蒙蒙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
“罢了。”他淡淡道,仿佛驱散了某种无形的凝滞,“陈年旧事,提之无益。”
他顿了顿,话题倏然一转,重新带上了属于帝王的疏离与掌控:“南诏之事,大理寺已有初步结果。那刺客乃死士,受南诏国内主战派系所指使,意图借‘献药’之名行刺或控制朕,以期在边境谈判中攫取利益。京中亦有内应,已被揪出数人。”
他像是在向她通报,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至于你……”他转回目光,再次看向她,“朕说过,让你好好活着。在你想起该如何‘真正’回答朕的问题之前,便安心待在这里。”
“这些文书,”他指了指屋内桌案上李德全方才送来的那摞军报,“好生看。朕下次来时,要听你的见解。”
他的语气平静无波,却将她所有的退路都堵死。软禁变成了常态,甚至加上了“课业”。而她甚至不知道,他究竟想从她这里听到什么样的“见解”,是楚望舒的,还是她这个异世魂灵露出的马脚?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步入细密的雨帘之中。候在院门口的内侍立刻撑伞上前。
玄色身影很快消失在雨雾弥漫的宫墙尽头,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楚惊鸿独自一人,僵立在廊下,浑身冰冷,心乱如麻。
雨依旧下着,敲打万物,声声入耳。
她缓缓抬手,抚上自己的心口,那里跳得依旧剧烈,却不再是单纯的恐惧,而是混杂了一种更深的、难以言喻的茫然和……一丝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悸动。
他最后那句话,那个眼神……究竟是什么意思?
而那句被雨水浸透的“为何”,又究竟是在问当年那个小丫头,还是在问……此刻站在这里的她?
答案如同这漫天雨丝,纷乱冰凉,抓不住,看不透。
她转身回到屋内,目光落在那一摞军报上,只觉得那不仅仅是文书,更是一座无形的高山,压得她喘不过气。
窗外雨声潺潺,困住的不止是身,还有愈陷愈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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