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污之中，那扭曲的、转瞬即逝的兰花符号，像一道刺目的闪电，劈开刑殿内令人窒息的昏暗，也狠狠劈中了她紧绷欲裂的神经！
兰花！又是兰花！
那方素帕上的孤兰，兵部信使尸身旁腰牌上的兰草，如今在这南诏刺客濒死的手指下，再次出现！
这绝非巧合！
这个符号，究竟代表着什么？是一个组织的标志？一种行动的暗号？还是……专属于某个特定人物的印记？
那刺客是故意划给她看的？他认出了她？还是这仅仅是无意识的抽搐？
巨大的震惊和恐惧让她几乎无法呼吸，血液逆流般冲向四肢，又瞬间冻结。她猛地站起身，带得身后椅子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
旁边沉默的行刑手立刻将目光投向她，带着一丝麻木的警惕。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剧烈的痛楚压下几乎脱口而出的惊呼。她不能表现出任何异常！在这地狱般的地方，任何一丝事态都可能被无限放大，传到皇帝耳中！
“这里……气味实在令人不适。”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只是难以忍受这里的血腥，带着一丝虚弱的颤音，“我……我去门外整理。”
行刑手收回目光，继续面无表情地站着，如同没有感情的雕塑。
她几乎是踉跄着快步走向殿门，手里紧紧攥着那份沉重的摘要记录。推开沉重的铁皮门，室外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却丝毫无法驱散那萦绕不去的血腥和那兰花符号带来的惊悸。
李德全果然候在门外，见她出来，迎上前一步：“大人？”
“摘要……已初步理好。”她将手中的纸张递过去，极力维持着平稳，“只是其中些许细节，关乎狄语黑话及可能之隐情，恐需面呈陛下，方可陈述清楚。”
她最终还是决定说出狄语之事，但必须当面说，而且要极度谨慎地撇清自己如何听懂的关系。至于那兰花符号……她绝不敢提！那太具体，太致命！
李德全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接过摘要，并未立刻翻看，只点头道：“既如此，咱家这便引大人去见陛下。”
再次走在宫道之上，她的心跳依旧狂乱不止。那血污中的兰花符号不断在眼前闪现，与记忆中的素帕、腰牌重叠交织，织成一张巨大而诡异的网。
皇帝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听闻李德全禀报，他并未抬头，只淡淡道：“呈上来。”
李德全将摘药放在御案上，垂首退至一旁。
楚惊鸿跪下行礼，心脏高悬。
萧景玄快速浏览着摘要，目光锐利。片刻后，他抬起眼，看向她：“你说，有关狄语隐情需面陈？”
“是，陛下。”她深吸一口气，早已打好腹稿，谨慎开口，“臣在记录时，听得一名刺客于神志昏沉间，喃喃数语，其音调……似是北狄边境一带之黑话。臣……臣昔年在北境军中时，曾……曾偶然听麾下士卒提及过几句此类粗鄙之言，故而略有印象。”
她将“听得懂”归结于“偶然听闻”和“略有印象”，极力淡化。
萧景玄眸光微凝：“哦？他说了什么？”
“其语含糊，臣只勉强辨出两个词……似是‘双份酬劳’与‘灭口’。”她垂下头，不敢看皇帝的眼睛，“臣以为，此事蹊跷。南诏刺客，何以会通北狄军中黑话？故不敢隐瞒，特此禀报。”
殿内一时寂静。她能感受到皇帝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她头顶，审视着，权衡着。
“双份酬劳……灭口……”萧景玄低声重复了一遍，指尖在御案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轻响，“倒是……有趣得很。”
他的语气听不出太多惊讶，反而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深沉。
“朕知道了。”他没有追问她为何能听懂，也没有评价这条线索的价值，只是淡淡吩咐道，“此事，列入摘要，但暂不必对外提及。”
“是。”她心下稍安，却又更加疑惑。皇帝的反应太过平静，仿佛早已料到。
“今日审讯，可还有其他异常？”他看似随意地问道，目光却并未从她脸上移开。
她的心脏猛地一缩！那兰花符号几乎要脱口而出，又被她死死咽了回去。
“回陛下，并无其他明显异常。”她强迫自己回答，声音平稳，“大理寺卿审讯极为严谨，诸般手段……只为求得实情。”她刻意将话题引向审讯的残酷，以掩饰那一瞬间的停顿。
萧景玄盯着她看了片刻，唇角似乎极细微地勾了一下。
“嗯。看来，爱卿渐入佳境了。”他语气莫名，“明日继续。退下吧。”
“臣告退。”她再次行礼，起身，一步步退出御书房。直到走出殿门，感受到室外光线，才发觉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皇帝那最后一句“渐入佳境”和那抹似笑非笑，让她不寒而栗。他到底信了她几分？他对那狄语黑话，又到底知道多少？
还有那兰花符号……它到底意味着什么？
回到那僻静小院，她坐立难安。那符号如同烙印，刻在她脑海里。她鬼使神差地走到妆台前，打开最底层的抽屉，指尖颤抖地摸向那方被深藏起来的素帕。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柔软的缎子时，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兵器碰撞和呵斥之声！
“有刺客！”
“保护陛下！”
“在那边！追！”
她的心跳骤停！又出事了？！
她猛地冲到窗边，只见远处宫檐之上，几道黑影正如鬼魅般急速闪动，身后是紧追不舍的大内侍卫火把的光亮！厮杀声、奔跑声、警报的铜锣声瞬间打破了宫廷的沉寂！
混乱之中，一道黑影竟如同失群的孤雁，朝着她小院的方向疾掠而来！那人身形踉跄，似乎已然受伤，但速度依旧极快！
眼看那黑影就要越过院墙——
突然，黑暗中响起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械弹动之声！
“嗖！”
一支短小却力道极强的弩箭，不知从何处射出，精准无比地没入了那黑影的后心！
那黑影身形猛地一僵，随即如同断了线的木偶，直直地从半空中栽落下来，“砰”地一声闷响，重重砸在她小院的庭院之中，恰好落在那一小片枯竭的莲池旁，溅起一片泥水。
那人抽搐了两下，便再也不动了。
院外的追兵脚步声迅速逼近。
她僵立在窗前，浑身冰冷，看着庭院中那具迅速被侍卫火把照亮的新鲜血尸。
以及……那尸体腰间，因为跌落而微微敞开的衣襟里，滑落出来的半块……
色泽独特、形制古拙的螭龙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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