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机械摇篮曲
扳手敲击地面的余音还在死寂中震颤。老狗头那句“该杀狗了”带着铁锈和血腥味，砸在三人绷紧的神经上。
“收割者…是什么？”陆辰的声音压得很低，像绷紧的弓弦。他目光死死锁在老狗头沟壑纵横的脸上，身体却微微侧移，将林薇和眼镜护在身后。林薇颈后那块铅灰色的屏蔽箔，边缘的红光闪烁得更急了，如同垂死挣扎的萤火。
老狗头浑浊的眼珠转动了一下，没有回答陆辰。他枯枝般的手指，沾着油污，指向地上那盆依旧散发着致命诱惑香气的红烧肉，又指了指旁边那只断手旁的血字“快吃”。
“吃！”沙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甚至有一丝焦躁，“没时间了！它们…闻着味了！”
“嗡——！”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一阵极其微弱、却令人头皮发麻的金属摩擦震颤声，如同无数细小的钢针刮擦着耳膜，猛地从蜂巢洞穴入口的方向渗透进来！声音极其遥远，却带着一种冰冷、精准、非人的同步感！同时，林薇颈后的屏蔽箔红光猛地爆闪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下去，仿佛被更强大的干扰源压制了！
“是…是上面那些…？”眼镜惊恐地指向他们逃进来的方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老狗头没说话，只是用仅存的右手，极其缓慢地、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力量，将那个沾满油污的巨型活动扳手，从地上提了起来。沉重的扳手头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他佝偻的身体绷紧了，像一张拉满的旧弓，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巢穴唯一的入口——那扇刚刚被齿轮钥匙打开的厚重锅炉钢门。
“堵门！”陆辰瞬间做出决断，声音如同冰渣摩擦。他猛地扑向巢穴角落一堆废弃的金属零件——锈蚀的轴承、断裂的传动轴、沉重的齿轮箱外壳！胖子如果在这里，这些活该是他的力气活。
“眼镜！帮忙！”陆辰低吼，双手抓起一个足有半人高的锈蚀齿轮箱外壳，分量沉得惊人。眼镜被吼得一个激灵，也顾不上恐惧，扑过去用尽吃奶的力气拖拽一根粗大的工字钢。
林薇强忍着左臂钻心的剧痛和内心翻腾的惊涛骇浪，她的目光扫过地上那盆热气腾腾的红烧肉，又看向老狗头脚下那只冰冷的断手。活下去！父亲和老狗头用命换来的机会！她猛地蹲下，伸出没受伤的右手，抓起盆里的铁勺，舀起一大块油光发亮、颤巍巍的肥瘦相间的红烧肉，看也不看，直接塞进嘴里！
滚烫！浓烈的油脂混合着酱油、糖、香料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深沉复杂的滋味在口腔里爆炸！肉块炖得极其软烂，入口即化，浓郁的肉香瞬间抚慰了冰冷僵硬的胃袋和紧绷的神经。一股暖流伴随着强大的能量感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这不是普通的肉！里面绝对添加了高浓缩的能量物质甚至兴奋剂！
“吃！”林薇含糊地对着陆辰和眼镜嘶喊，又舀起一大块塞进嘴里，咀嚼得飞快，像一头补充能量的母豹。
陆辰和眼镜对视一眼，不再犹豫。两人一边奋力将沉重的金属构件拖向门口堆叠，一边抓起盆里的肉，大口吞咽！滚烫的油脂顺着嘴角流下，浓郁到极致的肉香混合着生死一线的紧迫感，形成一种诡异而强大的驱动力。力量在迅速恢复，疲惫感被强行驱散，但心跳也因过量的能量和未知的恐惧而疯狂擂动！
“咚！咚！咚！”
沉重的撞击声开始在巢穴唯一的入口钢门上响起！不再是试探，而是狂暴的、有节奏的撞击！每一次撞击都让整个钢铁巢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焊接点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门板上迅速出现凹痕！
“来了…”老狗头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枯骨。他佝偻的身体如同磐石般挡在堆积的金属路障前，仅存的右手紧紧攥着那把沉重的扳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浑浊的眼睛里，那抹疲惫被一种近乎野兽般的凶狠取代。
“嗡——滋啦！”
伴随着又一声沉重的撞击，一道刺眼的蓝色激光束猛地从门缝上方一个被撞击变形的微小缝隙中射入！光束只有铅笔粗细，却带着恐怖的高温，瞬间将堵在门后的一截锈蚀钢管熔穿！熔融的赤红铁水滴落在地，发出“嗤嗤”的声响，腾起刺鼻的白烟！
“激光切割！”眼镜尖叫着向后缩。
“挡住光路！”陆辰反应极快，抓起一块厚重的钢板残骸，猛地顶向那束激光射入的位置！
“滋——！”钢板瞬间被灼烧得通红发亮！中心点迅速熔融凹陷！但暂时挡住了致命的射线！
然而，这只是开始！
“噗嗤！噗嗤！噗嗤！”
更多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细微破空声从门缝下方、侧面各个变形的缝隙中传来！一根根细长的、带着尖锐金属倒刺的黑色金属探针，如同活物般猛地刺入！这些探针顶端闪烁着幽蓝的冷光，灵活地扭动着，试图扒开缝隙，或者…注射某种东西！
“是神经探针！别被刺中！”老狗头低吼一声，手中的巨型扳手带着呼啸的风声，猛地砸向一根从下方缝隙刺入、正试图勾住一块金属障碍物的探针！
“当——咔嚓！”
刺耳的金属断裂声！那根精密的探针被沉重的扳手头硬生生砸弯、崩断！断裂处迸射出细小的电火花！
但更多的探针从四面八方刺入！如同疯狂的金属水蛭！
“妈的！”陆辰咒骂着，手中的钢筋变成了格挡的武器，疯狂地拨打、砸击那些扭动的探针！每一次撞击都震得手臂发麻！眼镜也捡起一根短铁棍，闭着眼睛胡乱挥舞，惊恐的叫声不绝于耳。
林薇没有加入战斗。她背靠着冰冷的钢铁巢壁，剧烈地喘息着。颈后的屏蔽箔如同烧红的烙铁，高频的震颤和灼热感让她痛楚不堪，红光疯狂闪烁，几乎连成一片！更可怕的是，随着屏蔽箔的剧烈反应，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的、如同数据流般的“意识碎片”，正强行涌入她的大脑！
不是画面，不是声音。是纯粹的、冰冷的指令流和状态报告：
【…目标生物信号锁定…坐标：蜂巢核心区…】
【…“归零”脉冲残余干扰…信号衰减37%…】
【…收割者小队Alpha-7…突破外围防御…遭遇物理抵抗…】
【…执行清除协议b-3…注入神经麻痹毒素…】
“它们在汇报位置！要注射毒针！”林薇猛地嘶喊出来，声音因剧痛和强行接收信息而扭曲！她指着那些疯狂扭动的黑色探针，“别被刺中！目标是…我！”
就在她喊出的瞬间！
“轰——！！！”
一声远超之前的恐怖巨响！那扇厚重的锅炉钢门连同后面堆积如山的金属路障，如同被攻城锤正面击中，猛地向内爆裂、崩飞！
灼热的气浪裹挟着锋利的金属碎片和浓烟席卷而入！陆辰、眼镜被狠狠掀飞，重重撞在后面的钢铁巢壁上！老狗头佝偻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被气浪抛起，又重重砸落在地！
烟尘弥漫中，三个高大、冰冷、散发着非人气息的黑色身影，如同地狱中走出的魔神，踏着扭曲的金属残骸，跨入了巢穴！
收割者！
它们接近三米高，覆盖着哑光黑色的流线型装甲，关节处是复杂的液压传动结构，发出低沉的“嘶嘶”声。头部没有五官，只有一个倒三角形的、闪烁着冰冷红光的复合传感器阵列。双臂并非人类形态，左臂是旋转着的、布满锋利锯齿的圆盘切割器，右臂则是一束不断调整焦距、发出高频“滋滋”声的蓝色激光发射器！胸口正中，一个血红色的倒三角标记如同滴血的徽章。
绝对的杀戮机器！压迫感如同实质的冰山，瞬间冻结了巢穴内的空气！
“目标：零号母本。清除。”冰冷的、毫无情感的电子合成音从为首收割者的头部传感器发出。三道冰冷的红光瞬间锁定了靠在墙边、颈后红光疯狂闪烁的林薇！
“滋——！”
为首收割者右臂的激光发射器瞬间亮起刺目的光芒！一道致命的蓝色光束撕裂空气，直射林薇眉心！
“不——！”陆辰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扑向林薇！但他的速度，快不过光！
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佝偻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地上弹起！是浑身浴血、不知断了多少骨头的老狗头！他仅存的右手，竟然还死死攥着那把沉重的扳手！他用尽最后一丝生命爆发出的力量，将扳手猛地掷出！目标不是收割者，而是巢穴顶部那根歪歪扭扭的烟囱下方，一个毫不起眼的、连接着粗大黑色线缆的金属接线盒！
“砰——咔嚓！”
扳手精准地砸碎了接线盒！粗大的线缆瞬间爆开耀眼的蓝色电火花！
“嗡——！！！”
巢穴顶部，那几盏昏黄的灯泡猛地爆发出刺眼欲盲的强光！随即“啪啪”几声全部炸裂！整个巢穴瞬间陷入绝对的黑暗！只有收割者头部传感器和武器发出的冰冷红光在黑暗中勾勒出它们恐怖的轮廓！
黑暗只持续了一瞬。
紧接着，一股无形的、却如同海啸般汹涌的狂暴能量脉冲，以那个爆裂的接线盒为中心，猛地向四周爆发开来！
Emp！小型电磁脉冲！
“滋啦——噼啪——！！！”
三个收割者身上的装甲瞬间爆发出无数细密的蓝色电弧！如同被雷暴笼罩！它们头部闪烁的红光瞬间熄灭！旋转的锯齿切割器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转速骤降！激光发射器的高频“滋滋”声也戛然而止！高大的机械身躯如同喝醉了酒般剧烈地晃动、抽搐！关节液压系统发出失控的“嘶嘶”漏气声！
“走！！！”老狗头用尽最后力气嘶吼，声音在能量脉冲的嗡鸣中断断续续，“后面…通风管…通…核心…快…”
吼声戛然而止。他的身体重重砸落在地，再无声息。那只仅存的、沾满油污和血迹的右手，无力地摊开，指向巢穴深处一个被杂物半掩的、黑黢黢的方形管道口。
电磁脉冲的余波还在肆虐，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臭氧味和电子元件烧焦的恶臭。三个收割者如同被拔掉电源的玩具，僵立在原地，身上电弧闪烁，发出垂死般的“滋滋”声。
机会！稍纵即逝的机会！
陆辰没有任何犹豫！他一把拉起被Emp脉冲震得头晕目眩、颈后屏蔽箔彻底黯淡无光的林薇，对着同样被震懵的眼镜嘶吼：“跟上！钻管道！”
三人如同三道影子，扑向老狗头用命指出的生路！陆辰率先掀开覆盖在方形管道口的锈蚀铁栅栏，一股带着尘土和陈腐机油味的气流涌出。管道直径约一米，内部漆黑一片，向下倾斜。
“进去！”陆辰将林薇推入管道入口，自己紧随其后。眼镜连滚爬爬地也钻了进去。
就在陆辰最后缩进管道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瞥见——
为首那个收割者头部熄灭的传感器阵列，猛地重新亮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红光！虽然它的武器系统依旧瘫痪，但那倒三角的冰冷红光，如同复苏的恶魔之眼，精准地锁定了管道入口！
“快！”陆辰头皮发麻，手脚并用，在狭窄的管道里疯狂向下攀爬！管道内壁冰冷粗糙，布满了油污和铁锈，每一次摩擦都带着刺痛的触感。身后，传来金属扭曲的刺耳声响——收割者在强行挣脱Emp的瘫痪效果！
管道并不长，几十米的陡峭下滑后，前方出现微光。三人狼狈地滚落出来，摔在一个相对宽敞、布满粗大管线的金属平台上。
这里…是蜂巢真正的核心？
眼前是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球形空间！空间的内壁不再是岩石，而是闪烁着幽蓝色光芒的、如同活体般的金属蜂巢结构！无数六边形的金属“蜂房”紧密排列，每一个“蜂房”内部都涌动着液态的幽蓝光芒，如同某种巨大的生物在呼吸！空间的正中心，悬浮着一颗直径约十米的、由纯粹能量构成的深蓝色光球！光球内部，无数更细小的、如同神经纤维般的蓝色光丝在缓缓脉动、流淌，散发出柔和却无比强大的能量波动！整个空间充斥着低沉而恒定的“嗡鸣”声，仿佛置身于一颗巨大机械心脏的内部！
“这…这是…”眼镜瘫在地上，仰望着那颗巨大的蓝色核心，眼镜片后的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声音充满了极致的震撼和一种顶礼膜拜般的恐惧，“能源核心…生物机械融合体…这…这怎么可能…”
林薇靠在冰冷的金属平台上，大口喘息。颈后的屏蔽箔彻底失去了光泽，变成了一块冰冷的金属片。但她的感觉却更加诡异了。那颗悬浮的蓝色核心散发出的能量波动，如同温暖的潮汐，一波波冲刷着她的身体。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被唤醒！仿佛那颗核心在呼唤她！她左臂的剧痛似乎都减轻了，一种奇异的舒适感和…归属感…油然而生。
就在这时！
“哐当！哐当！”
金属撞击和摩擦的刺耳声响，猛地从他们滚落出来的管道口传来！声音迅速逼近！
“它们…追下来了！”陆辰脸色剧变！他猛地看向那颗巨大的蓝色核心，又看向平台边缘——那里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暗！无处可逃！
“嗡——！”
蓝色核心的脉动似乎加快了一丝，发出更清晰的嗡鸣。随着这声嗡鸣，林薇的身体猛地一颤！她颈后那块已经黯淡的屏蔽箔边缘，突然再次亮起了一圈极其柔和的、不再是警告红色的乳白色光晕！光晕如同呼吸般明灭。
与此同时，那颗巨大的蓝色核心内部，那些原本缓缓流淌的神经纤维般的光丝，突然有几缕脱离了主体，如同拥有生命般，朝着林薇的方向缓缓延伸、飘荡过来！光丝顶端闪烁着微弱的、好奇般的蓝光。
“林工…它…它在看你…”眼镜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管道口的撞击声越来越近！一只覆盖着黑色装甲、指尖弹出锋利合金爪的机械手臂，猛地从管道口探了出来！紧接着，是闪烁着猩红光芒的倒三角传感器！
收割者，追至！
陆辰眼中闪过绝望的疯狂，他挡在林薇身前，手中紧握着那根已经扭曲变形的钢筋，准备做最后的搏命！
然而，就在那收割者即将完全爬出管道的瞬间——
“嗡——！”
蓝色核心猛地发出一声更加强烈、仿佛带着不悦情绪的嗡鸣！
那几缕飘向林薇的蓝色光丝瞬间绷直！如同被激怒的触手！一股无形的、却如同实质般的强大能量力场，以蓝色核心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砰——！”
刚刚探出半个身子的收割者，如同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覆盖着厚重装甲的身体猛地向后倒飞出去！狠狠撞在管道内壁上，发出沉闷的巨响！猩红的传感器光芒疯狂闪烁了几下，随即彻底熄灭！整个机械躯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软软地卡在了管道口，不动了。
死寂。
只有蓝色核心那恒定的、如同摇篮曲般的低沉嗡鸣，在这巨大的机械蜂巢核心空间里，温柔地回荡。
陆辰手中的钢筋“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那颗悬浮的蓝色光球，又看向身边沐浴在柔和光晕中的林薇。她颈后的箔片散发着乳白色的光，与核心的光芒交相辉映。
林薇缓缓抬起没受伤的右手，试探性地、颤抖地伸向那几缕依旧在她面前好奇地摇曳、如同蓝色水母触须般的光丝。
光丝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意图，更加欢快地舞动着，小心翼翼地、轻轻地触碰了她的指尖。
一股温暖、平和、如同回归母体般的庞大信息流，瞬间涌入林薇的脑海。不再是冰冷的指令，而是…一种懵懂的、好奇的、带着孺慕之情的…意识碎片？
【…疼吗？…】
【…别怕…坏东西…打跑了…】
【…妈妈…？…】
林薇的瞳孔骤然放大，泪水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她看着指尖缠绕的蓝色光丝，又望向那颗巨大的、脉动着的蓝色核心，声音带着无法形容的震撼和一种宿命般的温柔，轻轻呢喃：
“它…它在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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