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处理房外,夜色如墨。幽风的身影彻底融入黑暗,仿佛从未踏足过这片污秽之地。然而下一刻,他已然出现在苍云宗主峰之下那条通往掌门大殿的、云雾缭绕的白玉长阶前。
他周身那属于元婴修士的、引动天地灵气的自然威压依旧存在,但其中那股与张问接触时流露出的、精纯深邃的阴寒死气,却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略显锋锐、带着苍云宗正统道法特色的灵力波动,与他平日展现给外人看的“剑修”身份完美契合。甚至连他脸上那抹惯有的、令人捉摸不透的浅笑也收敛了起来,眉宇间换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对师尊的恭敬与身为年轻长老的锐气。
他整理了一下并无丝毫褶皱的墨青色道袍,这才一步踏出,身形几个闪烁,便已越过千级长阶,无声无息地来到了宏伟肃穆的掌门大殿之外。
“弟子幽风,求见师尊。”他站在殿门外,微微躬身,声音清朗,带着晚辈对长辈的尊敬,音量控制在恰好能让殿内之人清晰听到,又不会显得突兀。
“进来。”苍南真人平和的声音自殿内传出,如同暖阳融雪,带着化神期修士特有的、与天地交融的道韵。
幽风这才迈步而入。殿内空间广阔,灵气氤氲成雾,苍南真人盘坐于正中的蒲团上,身影在灵雾中若隐若现,更显高深莫测。
幽风快步上前,在距离苍南真人三丈之外便停下脚步,深深一揖,行了一个标准的内门弟子礼,姿态无可挑剔:“弟子拜见师尊。”
他低垂着眼睑,目光落在自己脚前光洁如镜的地板上,神态恭谨,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弟子面对威严师尊时应有的拘谨。这份拘谨,与他平日里在其他长老面前那份带着些许疏离的傲然,以及在张问面前那深不可测的神秘,判若两人。
“嗯,”苍南真人微微颔首,目光落在幽风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起身吧。外门那弟子之事,你探查得如何?”
幽风依言直起身,但依旧微低着头,以示谦逊。他语速平稳,条理清晰地将自己“探查”到的情况娓娓道来:
“回禀师尊,弟子已仔细探查过那名名为张问的弟子。此子确如执刑长老所言,能操控尸骸,凝聚死气,功法诡异非常。其根源,似乎与他常年身处尸处理房,体质发生异变有关。”他刻意略去了“天生道骨”的猜测,只归结于环境异变,这更符合常理,也更容易被接受。
“哦?异变?”苍南真人语气不变。
“是,”幽风继续道,语气中带着几分“客观”的分析,“弟子观察发现,他所操控的铁尸,力量虽不俗,但灵智低下,行动僵滞,远非正统炼尸术可比。更像是……凭借某种本能,强行驱使尸体残余的灵力和怨念。那日出现的万尸虚影,气息虽骇人,但结构松散,应是大量残魂怨力被其体质临时吸引、汇聚而成,并非某种高深魔功神通,更像是一种……被动的爆发。”
他巧妙地将张问能力的威胁性降到了最低,将其描述为一种不可控的、低级的本能异变,而非系统性的、有传承的魔功。同时,他隐去了自己赠予令牌之事,只字未提。
“弟子以为,”幽风抬起头,目光坦诚地看向苍南真人(但仔细看,他瞳孔深处依旧保持着一种极致的冷静,毫无波澜),“此子功法虽偏门,但目前看来,危害有限,且其本人似乎并无主动为恶之心。若因功法特异便将其打杀,恐寒了门下弟子之心,亦有损我宗海纳百川之声誉。不若由弟子暗中观察,一则防止其误入歧途,二则……或许能从中窥见某种未知的炼体或御灵之道,于我宗未必没有借鉴之处。”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安抚了可能因执刑长老汇报而对张问产生杀心的掌门,又展现了自己为宗门考虑、心思缜密的一面,还为自己后续接触、引导甚至控制张问,留下了合理的借口和空间。
苍南真人静静听着,深邃的目光在幽风脸上停留片刻。他对自己这个最小的亲传弟子,一直是颇为看重和信任的。幽风天赋极高,修行刻苦,虽性子有些冷僻,但做事稳妥,从未出过纰漏,尤其是在处理宗门一些见不得光的隐秘事务时,更是手段老辣,让他省心不少。
此刻见幽风分析得头头是道,考虑周全,苍南真人眼中的审视渐渐化为赞许。
“嗯,你所言,不无道理。”苍南真人缓缓道,“此事便依你之言,由你暗中观察,酌情处理。切记,把握好分寸,莫要养虎为患,亦不可轻易折损了可能存在的机缘。”
“弟子明白,定不负师尊所托!”幽风再次躬身,语气带着被信任的郑重。
“还有,”苍南真人似乎想起什么,补充道,“近日外界不甚太平,魔教五派蠢蠢欲动,尤其是那幽冥洞,活动愈发频繁。你暗中留意宗门内外动向,特别是与魔教可能有所勾连的蛛丝马迹。清风性子敦厚,有些阴暗处的鬼蜮伎俩,还需你多费心。”
听到“幽冥洞”三字,幽风低垂的眼睑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但瞬间便恢复如常,他声音依旧平稳:“师尊放心,弟子定当竭尽全力,守护宗门安宁。”
他心中冷笑,幽冥洞活动频繁?那正是他暗中传递消息,里应外合的结果。魔教五派觊觎苍云宗至宝已久,他潜伏多年,就是为了在关键时刻,给予这所谓的名门正派致命一击。
“好了,你去吧。”苍南真人挥了挥手,重新闭上双眼,沉入修炼之中。
“弟子告退。”幽风再次恭敬行礼,然后缓缓退出大殿,每一步都走得沉稳而规矩。
直到彻底离开主峰范围,回到他自己那处位于偏僻山峰、禁制重重的洞府后,幽风脸上那副恭敬、沉稳的面具才瞬间卸下。他慵懒地靠坐在一张铺着不知名妖兽皮毛的宽大座椅上,指尖把玩着一缕精纯的、呈现出暗紫色的阴气,嘴角勾起一抹讥诮而冰冷的弧度。
“老家伙,倒是信任我……”他低声自语,眼神锐利如刀,“可惜,你信任的,从来都只是我精心编织的幻影。”
他回想起自己幼年被父亲,幽冥洞洞主,亲手送入苍云宗时的情景。那时的他,便已深知自己肩负的重任。这些年来,他谨言慎行,刻苦修炼苍云宗道法,甚至表现得比许多正道弟子更像正道弟子,一步步取得信任,成为掌门亲传。同时,他又巧妙地利用其他十位内门长老之间的不和,左右逢源,暗中挑拨,使得宗门内部信息对他几乎不设防。
他就像一条深潜的毒蛇,完美地融入了这片“仙家净土”,耐心等待着猎物放松警惕,露出破绽的时刻。
而张问的出现,像一颗意外的火星,溅入了这早已铺满干柴的棋盘。这枚棋子,若能掌控得好,或许能提前引爆这场他期待已久的风暴。
幽风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洞府的禁制,再次落向了外门那处偏僻的角落。
“张问……可别让我失望啊。”他指尖的阴气跳跃着,凝聚成一个微缩的、狰狞的鬼首图案,与赠予张问的那枚令牌,一般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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