圭玉带着谢廊无于林中躲藏许久,从日升到日落,未能寻到出去的路,反而被那群捉人追赶着越走越进深处。
她抬头看向四周,此处林深,随着日头落下,恐怕要难以辨清前路。
她骑马赶来本就未停歇,又折腾这一日,身体已紧绷到难以控制。
那群捉人也不知为何竟能如此执着,当真能追赶这么久。
奇怪的是,每当她想停下来休息片刻,却又感觉到他们靠近,倒像是知晓他们行进的路线一样……
分明拐来拐去许久,她自己都认不得路了。
前方的树怎么瞧着有些熟悉,他们是不是先前来过这里……
圭玉晃了晃脑袋,眼前一阵眩晕模糊,倏然往前倒去。
谢廊无接住她,扶着她靠树缓缓坐下。
他的手指贴了贴她的脸侧,很冷,她的脸色一片惨白。
“圭玉……”他轻启唇,还未开口说什么,便被她抓住手。
她皱着眉突然靠近,贴了贴他的脸,半晌后才拉开距离,松了口气,“你身体中的毒好似并不活跃,究竟是谁给你下的?”
谢廊无垂眸看她,眼睫颤了颤,脸侧的温度并不温热,却莫名有种久久不散感,他叹了口气,乖巧应话,“不是什么要紧的毒,只是解药只有熵留才有。”
“李婵衣以此要挟我前去熵留罢了。”
因着谢朝辞的缘故,圭玉极少同他主动提起王府之事。
她默了默,又问,“什么毒?毒发时会如何?”
“名曰囹圄,发作时便也同其名,让人生出些幻觉而已,此毒并不稀奇,熵留中的一些胡商常用在不听话的银奴身上。”
圭玉不悦,眸中闪过冷光,说道,“阿容既不愿,她为何非要你来?偌大的王府,难不成寻不出第二个人吗?”
谢廊无未言,遮住眼中情绪,轻拥住她,并未用力,好让她少些抗拒感。
许是并无力气,又或是生着闷气,她并未推开他。
谢廊无轻抚着她的背,耐心说道,“圭玉,替太子前去熵留取药是假,要我的命才是真。”
“李婵衣比谁都清楚,解药只有一颗,定会交到太子手上,而虞姑娘如何,又同他们何干?”
“若我死在途中,便是路上艰险,不幸而亡,王府无功劳也有苦劳,太子自然不可能再拿此事降罪。”
“若我回去……”他轻笑了笑,捏了捏她垂放在一旁的手,“便是失职。”
“太子若非要怪罪下来,也有我顶上。”
圭玉勾住他的手指,心情沮丧,她并不愿听他如此平和说出这些,“若我没来……”
谢廊无未应话,见她眼睫垂落,心神明显不宁,又道,“师父累了不若休息会儿,我在这守着,我们方才拐了许久,想来他们没那么轻易找到这儿。”
圭玉蹙眉,阖上眼,点了点头,“好。”
她确实太累了,若一直这样绷着,自己想从这儿走出都难,更遑论带上他。
谢廊无盯着她许久,她闭着眼时便是全然无害、毫不抗拒的姿态,难得这样乖顺。
他看着看着便靠近了些,于她唇前顿住。
他的手指轻捻起一只银铃,同她发尾的那只一模一样,轻晃了晃,轻声唤她,“圭玉……?”
她的眼睫颤了颤,呼吸似乎停滞片刻,转瞬又恢复了平静。
并未醒来。
他的落于她的唇上,眸色暗了暗,终究还是拉开了些距离。
静坐了好一会儿,有几人靠近这里。
为首的那个,腰上金链交错作响,正是梅灵。
“可跑够了?”她勾唇笑了笑,调笑的目光落于他们身上,“这差事真是不好干,谢公子下次不如直接让我在此等着也好,也免得四处跑,累得奴家腿生疼呢。”
“少主已等公子许久,他可不如我这般有耐心,还请公子移步。”她笑着走近些,见着圭玉情形,又惊呼,“总算是将人抓住了?可需要我将姑娘抱过去?”
“不必。”谢廊无将人抱起,径直绕过她,并不欲同她多费口舌。
梅灵于原地看着他走远,讥笑道,“冷冰冰的人有什么好的,这冬日霜寒如何捂得热?比少主瞧着还烦人。”
身侧人皆不敢应声。
她无趣地摆了摆手,又道,“此处之事可有传回那谢王府中?”
离她最近的一少女连忙点头应声,“他们已知晓,却并未见有什么动静,只是……”
“只是过问谢公子活着与否。”
“这冰块怎么这样招恨。”梅灵冷笑,“死了那样多的人,无反应可怎么行?好歹派些人过来收尸,我可没时间打理这些。”
那少女自然懂她的意思,又小心应声。
“行了,少主既不肯回去,我们回去吧。”
﹉
密林深处卧有一弘冷潭,周边苔石青黑,常年积雾,诡异非常。
人与动物靠近皆难辨方向。
谢廊无抱着圭玉,一路向前,并未停留。
直至眼前雾气尽散,视野明晰,眼前倏然飞过一只猩红小虫,从他的发间爬过,停留在他怀中圭玉的指腹。
谢廊无冷眼瞥过,将其拂落。
小虫于地上攀爬不过片刻,便两腿一蹬,再无了动作。
“你已去过上京?”谢廊无将圭玉于潭水旁的树前安稳放好,冷淡开口。
有一少年自他身后走出,讥笑一声,目光落于圭玉身上片刻。
见他看来,不屑移开视线。
少年瞧着十八九岁,外貌浓滟,肤色苍白无血色,唇色却又是过分艳丽的红,一身朱衣绡,琥珀色的瞳色极浅淡。
“自然,虞听晚既要同我做交易,我怎能不去讨些趣事?”司渡扯了扯身上装束,蹙起眉,他自然知道是这身衣服叫他猜出了他的行踪。
“她见着我,便央求我给她解药。”他霜白的手指浸于冷潭中,不多时便有蛊虫咬了上来,猩红血色蔓延出一道长痕。
他不在意地蹭了蹭,语气轻快,“许是离开黎城,让她心生悔意了,想做太子妃……呵。”
谢廊无对他话中的人并不感兴趣,冷淡开口道,“解药。”
司渡挑了挑眉,神情无辜,“怎么找我要?你没听小梅说,解药已被人从熵留带走了吗?”
“你不会给。”
司渡无趣地扯了扯唇角,从袖口拿出一个锦盒丢给他。
“只要这个?你身上的囹圄要不要我顺手替你解了?”
谢廊无将锦盒于圭玉身上放好,听及他的话,手指顿了顿,摇头,“不必了。”
“怎么?要靠这个在她面前卖卖惨?怎的不挑些别的,这玩意儿发作起来可不好受。”
谢廊无并未应声。
司渡扬眉,他竟未说些话冷言刺他,实是叫他有些意外。
十几年前,李婵衣独自一人偷偷前来熵留,寻得当时的熵留大祭司,求蛊问药。
她当时央求的那人,便是当今皇帝登基那日被开腹挂于城墙上的女人。
女人曝尸三日,最后被随手扔进了乱葬岗中,但命竟未绝,一蛊虫吊着她的一口气,让她生生撑到被人暗中送回熵留。
但活下来的却非从前的祭司,而是一个疯子。
熵留从前同外边的商贾来往居多,自她回来后,周边小城皆遭了灾。
傀儡蛊虫遍地爬,大多数人是分不清天灾人祸的,惶惶惧惧,茫然而死。
熵留也因此同旁的地方彻底隔离开来。
便是熵留人,也暗中将她视作妖魔鬼怪,而非常人。
面对李婵衣的要求,女人竟难得应了下来。
那由她带走的毒蛊,便是从她唯一的孩子身上取得的,以人养蛊,从无解药。
蛊毒害死了无辜的容明意,便传至谢廊无身上。
司渡知晓,若无意外,他和谢廊无皆活不过多久,他前去上京第一次见着他时,本想杀了他。
只是在瞧见他情况时,却又觉得无趣失望。
他一边嘲讽他是毫无反制手段的虫豸,一边却又惊醒,难不成他最后竟要和他一样,落得同一个结局?
他如何能甘心?
司渡回去时,本已觉得此生了了,即便要死,也不想旁人好过。
却忽然收到谢廊无的传信,告诉他,蛊虫已解,而他正在药人谷中。
忆起先前,司渡眼中一片冷意,浅色的瞳孔暗了许多,不过片刻后,他又勾着唇笑了笑,说道,“你若将解药给她,不怕她要救下的人是宋鹤顷?”
“解药就这一颗,若宋鹤顷未死,误了事,你又当如何?”
谢廊无神色缓和许多,温声道,“若她真要救,那便随她吧,由她做决定,不过是忧心她日后生我的气,我总要给她留些退路。”
司渡不解,上前几步,目光落于那睡着的少女脸上,长得倒是挺精致乖巧的,年纪看上去还不如他大,实在瞧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
“你同宋元宁计划那么久,若她知晓你所为,定想杀了你。”
谢廊无轻笑一声,眼中却无半点笑意,“你何时变得话这样多?”
司渡懒得同他争论,“随你做事,日后若要寻我,派人去黎城。”
“为何?”
司渡弯眼笑笑,眼尾轻上挑,像只狐狸,“我在那里给人做男宠,实是脱不开身。”
“……”
过了好一会儿,圭玉的眼睫颤了颤,似是要醒了。
谢廊无的目光落于身侧少年身上,蹙眉,显然是疑惑他为何还不走。
司渡却不急,慢悠悠开口道,“便是醒了又如何?你不总是骗人家,随口扯个借口将我的身份瞒去不就是了?”
谢廊无的手轻搭在圭玉的眼上,冷笑道,“你长得讨嫌,她不愿看。”
冷潭水倒映出少年错愕的神情,他摸了摸自己的脸,也冷冷一笑,故意刺他,“是么?我看未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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