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沉默与压抑中，又滑过了一个多月。柏淋市仿佛一座被冰封的堡垒，外部沉寂，内部则是一台为了一个目标而全速运转的精密机器。
高炉的火焰日夜不息，但产出的钢铁大多被储存起来，或是用于制造最基础的生存物资，而非扩张军备。
街道上往来的市民，脸上带着明显的菜色和疲惫，但眼神深处，却多了一丝历经磨砺后的坚韧。他们知道自己在为什么而忍耐。
市政厅顶楼，辉霜冽的办公室几乎成了他的第二个家。他比两个月前消瘦了不少，眼下的乌青愈发浓重，但那双眼眸却亮得惊人，如同在灰烬中灼烧的炭火。他面前摊开着最新的资源报表和积分统计，那串数字，在历经了近三个月近乎自虐般的积攒后，终于逼近了那个曾经遥不可及的天文数字——
七万八千五百点积分。
距离八万目标，仅剩最后的一千五百点。
希望，如同黑暗中透出的第一缕曙光，虽然微弱，却真实可触，驱散了漫长等待所带来的部分阴霾。
“最后一批从南城区旧货市场回收的废旧电器和电缆，系统估价大概在八百点左右。王尔那边用自产零件修复了两台废弃的柴油发电机，也能折算个三四百点。再加上日常巡逻和零星丧尸清理的收益……”凯卫尔指着报表上的数据，声音虽然依旧平稳，但尾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最迟明天晚上，我们就能凑齐了。”
卡呐利猛地灌了一口自己用植物根茎煮的、味道古怪的替代咖啡，咧了咧嘴，想笑，却发现脸上的肌肉因为长久紧绷而有些僵硬：“他娘的……总算……总算要熬到头了！等换了那大家伙，老子非得亲自按下投弹按钮不可！”
王尔推了推眼镜，镜片上反射着系统界面冰冷的光：“轰炸机召唤和投弹流程我已经模拟了无数遍，确保万无一失。只是……我们还需要最后确认一下矿区的精确坐标，尤其是那个东西可能的核心活动区域。”
“这个交给我。”凯卫尔点头，“我会在积分凑齐前，亲自带一个小队，乘坐‘朔夜’抵近侦察一次，用最高倍率的观测设备确定最终坐标。”
辉霜冽没有说话，他只是默默地看着那串数字，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近三个月的忍耐，无数个被噩梦惊醒的夜晚，市民们紧衣缩食的奉献，所有的压力，最终都凝聚在这即将达成的目标之上。他没有感到狂喜，只有一种如履薄冰的谨慎，和一种即将拉开最终帷幕的沉重。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一名负责外围警戒的民兵队长走了进来，敬礼后报告：“市长，外围哨卡报告，有一支小型流浪商人车队请求进入我们柏淋市进行交易。他们声称有重要情报可以分享。”
流浪商人？辉霜冽眉头微蹙。在柏淋市全力积攒积分、几乎断绝与外界非必要联系的这段时间，很少有外人到访。
“他们什么来路？安全吗？”凯卫尔立刻问道，眼神锐利。
“检查过了，只有五辆车，装备一般，人员看起来也很疲惫，不像是武装袭击的样子。他们自称是从西边过来的，路过铁砧镇附近……”民兵队长回答道。
铁砧镇！
这个名字瞬间挑动了在场所有人的神经。那个曾经试图吞并柏淋，拥有诡异科技，被他们击败后理应怀恨在心的势力，在这近三个月里，竟然出乎意料地没有任何报复行动，这本身就不太正常。
辉霜冽与凯卫尔交换了一个眼神。
“放他们进来，带到一号交易区，严格检查武器，派人盯紧他们。”辉霜冽下令，“我和凯卫尔去见见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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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号交易区是柏淋市用一堆废弃集装箱围起来的一块空地，平时用于与偶尔路过的小股幸存者进行以物易物。当辉霜冽和凯卫尔来到这里时，那支小小的商人车队已经被“请”了进来。五辆破旧的、覆盖着厚厚尘土的越野车和皮卡，十来个面黄肌瘦、眼神中带着警惕和疲惫的男男女女，正被几名荷枪实弹的国防军士兵“陪同”着。
商队的首领是一个五十岁左右、头发花白、脸上带着风霜痕迹的男人，自称老陈。他看到辉霜冽和凯卫尔走来，尤其是感受到他们身上那股不同于普通幸存者的、久居上位的沉稳气息以及凯卫尔那鹰隼般审视的目光，立刻挤出一丝谦卑的笑容，上前几步。
“两位大人，感谢，非常感谢贵地愿意收留我们进行交易。”老陈搓着手，姿态放得很低。
“听说你们有重要情报？”辉霜冽开门见山，没有多余的寒暄。时间宝贵，他不想浪费在客套上。
老陈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对方如此直接，随即连忙点头：“是，是的。是关于……关于东边那个铁砧镇的消息。”
“铁砧镇怎么了？”凯卫尔沉声问道，目光如刀，仿佛要剖开老陈的内心。
老陈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咽了口唾沫，脸上露出一丝心有余悸的恐惧：“铁砧镇……没了。”
“没了？”辉霜冽瞳孔微缩，“什么意思？被尸潮攻破了？还是内讧？”
“不……不是……”老陈连连摇头，声音压得更低，仿佛怕被什么听见，“是被……被一个‘东西’……给清洗了。”
清洗？这个词让辉霜冽和凯卫尔的心脏同时漏跳了一拍。一个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们的心头。
“说清楚！”辉霜冽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老陈不敢隐瞒，将他所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
大约在一个多月前，他们的商队原本计划前往铁砧镇进行贸易，那是他们固定的贸易对象之一。但在距离铁砧镇还有十几公里的一处高地，他们用望远镜观察镇子时，看到了令他们魂飞魄散的一幕。
整个铁砧镇，那个曾经戒备森严、拥有高大围墙和诡异能量武器的据点，已经变成了一片死寂的废墟。围墙上布满了巨大的、仿佛被巨力撕裂的破洞，镇内浓烟滚滚，却看不到任何活动的身影。
他们壮着胆子，又靠近了一些。在镇子外围，他们看到了地狱般的景象。
残肢断臂铺满了地面，破碎的武器和扭曲的金属混杂在一起。那些尸体……没有一具是完整的，仿佛被某种无法想象的力量强行撕碎、碾压过。更令人恐惧的是，很多尸体和金属残骸上，都覆盖着一层暗红色的、仿佛具有生命般微微蠕动着的粘稠物质，空气中弥漫着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铁锈与腐果混合的甜腻气味！
他们甚至不敢进入镇子内部，只在边缘匆匆捡了几件散落的有价值的小玩意儿（主要是几把保养尚可的、铁砧镇特有的电磁手枪和一些能量电池），就亡命般地逃离了那里。
“我们看得清清楚楚，”老陈的声音带着哭腔，“那不是打仗……那是……屠杀！单方面的、彻底的屠杀！一个活口都没留下！我们甚至在镇子外面的树林里，看到了被撕成两半的、铁砧镇那种会冒蓝光的机甲！老天爷……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干的？！”
辉霜冽和凯卫尔静静地听着，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脊背窜起一股寒意。
暗红色的粘稠物质……铁锈与腐果的甜腻气味……恐怖的力量……撕裂、碾压……
这些特征，与他们从汉斯等人口中听到的、那个盘踞在矿区的噩梦，何其相似！
原来，那个怪物，并不仅仅满足于矿区！它早已将猎杀的触角，伸向了更远的地方！实力不弱的铁砧镇，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就被它彻底抹去！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铁砧镇这么久都没有来复仇——他们不是不想，而是在想来之前，就已经不复存在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瞬间席卷了辉霜冽的全身。
他原本以为，那个怪物的活动范围主要局限在矿区，对柏淋的威胁是潜在的、需要主动去清除的。但现在看来，它根本就是一个游荡的、无法预测的毁灭之源！它清洗了铁砧镇，下一个目标，会是谁？
柏淋市，还能在这片死亡的阴影下，安然积蓄力量多久？
“你们带来的情报，很有价值。”辉霜冽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对老陈说道，“作为回报，你们可以在我们这里进行交易，换取你们需要的食物、药品和燃料，价格按我们内部兑换价计算。”
老陈千恩万谢地去了。
交易区内，只剩下辉霜冽和凯卫尔，以及远处警戒的士兵。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冰冷的集装箱壁上，显得格外凝重。
“它……比我们想象的……更危险，活动范围也更广。”凯卫尔的声音干涩，打破了寂静。
辉霜冽缓缓抬起头，望向东山矿区的方向，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间的阻隔，看到了那个在黑暗中蠕动、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恐怖存在。
“所以，我们更不能出错。”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这最后的一千五百点积分，必须尽快拿到手。FAb-5000，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铁砧镇的覆灭，像一记沉重的警钟，敲碎了他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忍耐和积攒，不再是战略选择，而是生死存亡的唯一出路。
远方的血讯，如同最后的催化剂，让柏淋市这台沉默的机器，运转得更加疯狂、更加不惜代价。
夜幕降临，柏淋市的灯火下，是无数双望向市政厅的、带着期盼与不安的眼睛。而辉霜冽知道，最终的审判日，已经近在咫尺。
他转身，走向市政厅，步伐坚定。
“通知下去，今晚所有搜索队取消休整，全部出动！目标，南城区废弃的通讯基站！那里应该还有不少有价值的金属和电子元件！”
“是！”
最后的冲刺，开始了。为了生存，为了复仇，为了将那笼罩在头顶的死亡阴影，彻底炸回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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